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左翼文化 -> 十月革命前后苏联文学流派

苏维埃花布缝制的黄衫

Л.索斯诺夫斯基


  编者按:这篇抨击列夫派的文章,选自《真理报》1923年5月24日。作者Л.С.索斯诺夫斯基(1886-1937),曾任《贫农报》主编等职。


  一九一四年大战前,我们这些布尔什维克在工人住宅区宣传革命,在旧制度基石下放置炸药时,间或来到涅瓦大街。我们有时碰到一些奇怪的年轻人,他们涂抹花脸,身穿黄色短衫,后面跟着一群看热闹的人。

  “这是些什么人?”

  “诗人,未来派。”

  真叫人莫名其妙。一般来说这是资产阶级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表现。我们的伙伴,一位地下工作者这么说,然后赶忙离开穿黄衫的人,向工人区穿蓝工装的人们走去。

  现在我才知道,那黄色短衫也是放在旧制度基石下面的一种黄色炸药。这一点,我是从国家出版局出版的《列夫》杂志上知道的。

  “从前我们曾同资产阶级的公牛们(!)斗。我们曾以穿黄衫、抹花脸使他们惊叹不已。现在我们正同我们的(!?)苏维埃制度下这些公牛的牺牲者斗。”

  这就如同克雷洛夫寓言中所说的完全一样:

  “斜眼的兔子,你是从哪里跳出来的?打猎时谁都没有看见你的影子。”[1]

  兔子大模大样地在周围巡视一遍,一本正经地宣布:我如何如何用穿黄衫和涂花脸的办法给旧制度以沉重打击。大家分给兔子一些熊耳。你到中央纺织厂去拿一块黄色印花布,给自己缝几件黄衫,然后到库兹涅茨桥上兜兜风——你去吧!甚至还可以拿公家的化妆品来抹脸。干吧!我们可是慷慨好义的人。

  可是兔子却气坏了。

  他说,我现在是一个“列夫”。我们是“列夫派”。而且他们的文章都冠之以“严肃的”标题:

  《“列夫”咬住谁?》[2]

  我认真读完他们所咬的人的名单,发现其中有我本人和其他许多人。

  列夫紧紧咬住:

  “那些用一般浅近易懂的立宪会议口号取代不可避免的趣味专政的人。”

  专政和立宪,二者取一好不好呢?那就试试看:反对专政而拥护立宪会怎么样……

  谁是立宪派?就是每一个向艺术提出浅近易懂、为群众理解的要求的人。

  列夫反对浅近易懂。他们赞成趣味专政。你瞧,下面就是趣味专政的一例:这一期《列夫》第四十五页上登着卡缅斯基的一首诗:

  烧一烧——完蛋了
  烧一烧——完蛋了
  烧一烧——完蛋了
  烧一烧——完蛋了
  完了。

  树根。懒蛋。日子。影子。
  第一流。变化。
  波克。洛克。多克。托克。
  浑身湿透。跳过去。
  哞儿——哞儿
  啊呜一口吞下肚[3]

  怎么样,立宪派同志们,不懂吧?我也不懂。可是,我们服从“趣味专政”,硬着头皮读下去,第四十七页:

  我刺穿某个人的心
  准备飞向宇宙星空。
  我的长诗是袖手旁观者,
  是嘣嘣嚓嚓的文字游戏。
  我是诗人,我相信少爷们儿呀
  当官儿的——傻瓜。
  塔尔琴—酒杯—全完蛋,
  皮肤黑,得了黑死病
  奶油堆成山
  钻石闪闪发光
  噢里——里奥——里奥
  我开始干。
  烧一烧——完蛋了
  烧一烧——完蛋了
  不要钱呀——没有完呀
  七里八拉
  塔姆—塔拉—特拉
  嚓——抓!

  怎么样,立宪派同志们,你们懂得列夫的“啪啪嚓嚓的文字游戏”吗?你们是否同诗人一起相信“少爷们儿”呢?至于我,对“列夫”派的诗我只懂得最后的那个字:抓!

  我想其余的一切——

  ——都是对国家出版社的极其无礼的嘲笑,后者怀有“没有完”的好心,向黄衫派敞开大门。

  第四十九页上有另一位“趣味专政”论者在表演,并用下列诗句(《神仙的冰淇淋冷冻机》)来款待我们这些立宪派:

  神
  小屁股
  象蔬菜!
  你也——鸣呼了!……
  得了黄疸病,
  胸膛上——是陈成脉的架撞
  胳肢窝——夹着干树枝和空地儿……
  严寒——用水肿病腐蚀着肚皮……
  用铁链子撕碎狼毛,
  你的大礼帽呆若木鸡……

  瞧,立宪派同志们,不懂吧?我也不懂。

  但是他们要我们相信,这就是真正的共产主义的诗歌,可是他们没有证明这一点,却用咬人来威胁。

  艺术的明快不是一件好事吗?让我们对非党的工人和共产党员们进行一次民意测验——看他们喜欢什么:明快的还是晦涩的艺术呢?

  我毫不怀疑,晦涩的艺术在从事革命工作的那些人们中间没有市场。而列夫们还多次发誓说,他们与革命、与工人阶级在一起。不,他们不是与工人阶级在一起。他们与谁在一起,这是另一个问题。

  一位不可救药的立宪派教导我们说:如果你们想以你们的政策赢得千百万群众的话,就得提出为千百万群众所明白的口号,用千百万人所明白的语言说话。

  这个立宪派就是指列宁。

  “去抢抢来的东西啊!”——这难道不是超级的明快吗?为此,资产阶级的列夫派,直到切尔诺夫,包括马尔托夫在内都咬住伊里奇:

  你这是煽动!你这是粗鲁和野蛮!……

  可是伊里奇却回答说:

  “剥夺剥夺者”好在什么地方呢?仅仅好在群众不懂吗?我们说话应该让大家都懂得。

  “去抢抢来的东西啊!”

  这句话再明快不过了!

  而我们的列夫派却要求伊里奇,为了实行“趣味专政”换一种方式说话:

  “去抢劫掠夺物吧!”

  那末,人民就一点也不懂。许多世纪抢劫来的东西依然如故地放在世世代代贪婪的剥削者的柜子里,列夫派也就会满意了。“趣味专政”,这话带有一点布尔什维克的味道。这一切包藏着贵族纨绔少年们对群众的厌恶,他们的信条就是:

  我是诗人,我相信少爷们儿呀
  当官儿的——傻瓜…….

  但是我们既不相信少爷们,又不相信当官儿的傻瓜。当你们呼喊口号:

  “把普希金、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从现代生活的轮船上扔出去!”

  我们的回答是:

  “把那些黄衫派的花脸好汉从船上扔出去!”

  人们会问我,他们同我们有什么关系?他们只不过是几个怪人装疯卖傻,念念有词:

  烧一下——完蛋了
  当官儿的——傻瓜……

  我来回答这个问题。让他们自己去装疯卖傻和玩把戏去好了。但是,第一,他们这么干应该是自费,或是靠自己的信奉者资助,而不应该动用公款。第二,不应该用我们的文教机关、国家出版社的招牌来美化他们的“烧一下——完蛋了”。狡猾的列夫派十分清楚地知道他们的利益所在。

  列夫派在杂志第二期上刊登广告,为自家的杂志大吹大擂:

  请您保护《列夫》!
  这是一本好书!
  要不,
  国家出版社
  又何苦——
  出一本
  坏书!

  正是如此——又何苦呢?

  我们的损失主要地不在于为装疯卖傻和标新立异而花掉几个亿,而是在于装疯卖傻竟成了共产主义的标志。

  国家出版社又何苦出版坏书呢?年轻人这么想。开始使自己的趣味适应列夫派的要求。难怪列夫派宣告自己的胜利,说在莫斯科大学第一工人速成中学里,他们的阵线可以说是十分巩固的。可不是吗:那里已经办起了墙报《鹅卵石的呐喊》,其中有这样一些歪诗:

  “公民们!请换一件心灵的内衣!”

  另一处(第5页)用加重好发布通知:

  “我们的思想赢得了工人听众。维堡区组织了共(产主义)未(来派)。”

  《列夫》第二期有一个叫捷连季耶夫的人(此人下面还要讲到)报导说,他在巴库“受到共青团的热烈欢迎,并应邀进行指导”。这个列夫同共青团员们一起,围绕未来主义问题进行了为时近一个月的讨论。

  这里就已经面临着危险。某个捷连季耶夫就艺术问题教育年轻的无产者们。他是何许人?他能教给他们一些什么呢?我们问他本人,他肯定会做出解释(见《外高加索列夫》第177页)。

  外高加索的列夫派从一九一七年起就待在梯弗里斯,编造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他们待在那里度过了一九一七年、一九一八年、一九一九年。在白党和孟什维克统治下,捷连季耶夫先生们教了什么人,教给他们一些什么东西呢?这是令人怀疑的。但是当红军把孟什维克赶走以后,列夫派也就如鸟兽散了。

  捷连季耶夫叙述说:

  “我们不久也就离开了梯弗里斯。克鲁乔内赫到巴库,后来又到莫斯科,兹达涅维奇到巴黎,而我则在中间地带奔走,从君士坦丁堡到梯弗里斯,到巴库。我一边旅行,一边在各地继续写作运用杜撰语的作品。”

  他们所选择的写作地点当时完全是白区,在白军垮台后,他们又在中间地带“奔走”,这都不是偶然的。如果你们是共(产主义)未(来派),你们又为什么逃避红军,一个到了巴黎,另一个到了君士坦丁堡呢?

  从已公布的外高加索列夫派写作的未来主义作品书目中,我想指出以下几部:

  兹达涅维奇:《租驴》

  克鲁乔内赫:《穿女睡衣的忧郁症》

  捷连季耶夫,《十七门胡说八道的大炮》、《论完全不讲礼貌》。

  不是吗?他们难道不是我们的共青团和我们的工人速成中学的十分合适的教导员?应该把我们的青年当作米特罗方奴什卡[4],把我们当作普罗斯塔科夫[5],以便让这些弗拉里曼[6]和库捷伊金[7]去培养青年人的趣味。

  捷连季耶夫先生们在政治上散发着恶臭。他们的思想意义和诗歌价值又如何呢?请看这个捷连季耶夫发表在《列夫》第二期上的一首诗《五一节》。

  这首诗开头这样写道:

  五月
  融化吧!
  给他们
  喝
  一口吧!
  让那些
  呆子
  去爱吧!

  在这首出色的共产主义《五一节》诗篇中,有一段稀奇古怪的东西:

  握
  手
  让我们
  吸烟
  我呀,哥儿们,
  耍嘴皮子
  就算是
  工作。

  但是结尾却非常精彩:

  从烟囱
  高处
  给我
  一个卢布
  我就祝你五一节幸福。

  这就很清楚,甚至连立宪派也明白。“给我一个卢布,我就祝你五一节幸福。”

  从前守门人和管家人过年过节总要到各个住户那里串门儿,他们说:

  祝贺你
  新年
  好
  请到
  我家
  喝杯茶

  人们给他们已被伏特加,或者而是戈比小钱。谁也不怀疑,这些看门人说的是诗话,他们就是列夫派。区别仅在于,那时的列夫派不要说“给我一个卢布,我就祝你幸福”来祝贺。而今天的列夫派却要求国家出版社:“给我一个卢布,我就祝你五一节幸福。”

  然后,尼古拉·麦谢里亚科夫[8]就给他开了一张到银行领钱的支票:“支给列夫派捷连季耶夫稿酬,按每行一卢布(一两黄金?)计算。”而他这一行诗总共只有两个字:

  挤吧![9]

  于是他们从银行里挤出来一些零钱。

  他们还为此而感到自豪(见克鲁乔内赫的诗《五一节》):

  大地在燃烧,比克里姆林宫更亮,
  奔向左岸,群情激昂!
  这里有我们——
  列夫派——
  我们抛出缆绳!
  抓住呀
  看谁的本领高强!

  依我看,列夫派没有什么特别值得骄傲的。会抓住缆绳的能工巧匠在我们这里不乏其人。这种人多得很哪!光是在运输工会和进出口总局就有多少呀!

  我再说一遍,如果只说用苏维埃银行的款子来养肥列夫派以及用支票付给他们装疯卖傻、标新立异用的黄色印花布和抹脸的油彩费,这还不怎么要紧。但是在装疯卖傻的掩盖下,存在着危险的走私。

  他们当中最好的、最虔诚和最可靠的、不在梯弗里斯和君士坦丁堡之间穿梭奔走的,就是马雅可夫斯基。

  他在五一节抱怨说,人们说的俗话,比纪念五一的话还多,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他还殷勤地开出了五一节俗话的一个单子。下面就是其中的一些,但是在我看来并不是俗话

  各族人民。
  旗帜。
  自由。
  红色的。
  反叛的,等等。

  要当心啊,列夫派马雅可夫斯基!旗帜、红色的、各族人民、自由,虽然哲学字眼的韵脚已经用俗了,但是我们并不认为它们诗俗话,我们也不希望您认为是俗话。

  有一个维诺库尔公民对这一点嗤之以鼻。此人摆出一副“学者的模样”,大声斥责我们的“革命的漂亮话”。他认为,“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只不过是一句“老掉牙的口号”。

  我们的革命的漂亮话,使维诺库尔公民大为恼火。

  “这样的文章,至少在我看来已经够多了,它们的标题是:《更多地关心农业》,或是《更多地关心红海军》,这一类文章肯定已经没有人读了。”

  维诺库尔公民,您请便,可以不去读它。而我们正在读着,并且总是给农业以“更多的关心”。虽然您好几次藏在托洛茨基同志的背后,用他来作盾牌,把他引为同道,但是我要向您指出,恰恰是在近几天里,托洛茨基发表了一篇文章,标题是:《更多地关心理论》。

  当然喽,您“肯定是”没有读过冠以这种老掉牙的、未来主义标题的文章了。可是许多人,非常多的人都肯定会读的,甚至是以高兴的心情去读。

  对列夫派维诺库尔来说,致印度革命者呼吁书中的下面这个句子,“由于使用太滥(!!)而变得没有意义”:

  “工人阶级的国际团结万岁!”

  列夫派会觉得这个句子没有意义,我认为是可能的,可是麦谢里亚科夫同志怎能容忍这一点呢?我不明白。

  总之,我不反对列夫派创作的第一流的诗句:

  烧一下——完蛋了
  当官儿的——傻瓜……

  甚至也可以谅解他们的死乞白赖的“给我一个卢布!”同时我要建议列夫派在散步时要选一条距离我们的“革命的空话”、距离用共产主义艺术教育共青团的工作不太远的僻静小路。

  而对国家出版社,我建议他们读一读关于一家杂志的逗乐的诗句:

  这是一本好书!
  要不,
  国家出版社
  又何苦——
  出一本
  坏书!

  说得对。又何苦呢?只要去握死掉的麦谢里亚科夫同志的手就行了。

雷声 译





[1] 引自克雷洛夫的寓言诗《兔子打猎》:有-天,野兽们抓到一只熊。在分配猎物时,没有参加打猎的兔子抢走了一只熊耳。野兽们对它喊出上面这两句话。兔子吹牛说,是它自己把熊从森林里吓出来的,最后它还是分得了熊耳。

[2] 见本编所收列夫派纲领《“列夫”咬住谁?》。

[3] 这首诗和后面“第四十七页”所引诗中很多词是作者生造的,有的地方是文字游戏。只根据猜测和联想译出,实在无法翻译时,就用音译。因此译文可能不准确。

[4] 米特罗方奴什卡,米特罗方的爱称,俄国作家冯维辛(1745-1792)的喜剧《纨绔少年》中的地主子弟形象,只知吃喝,没有头脑。

[5] 普罗斯塔科夫,《纨绔少年》中的地主形象,头脑简单、空虚,对妻子唯唯诺诺,对儿子米特罗方漠不关心。

[6] 弗拉里曼,《纨绔少年》中的人物,骗人说谎者。

[7] 库捷伊金,《纨绔少年》中的人物,爱喝酒。

[8] 尼古拉·麦谢里亚科夫,曾任国家出版社总编辑。

[9] 原文为Жма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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