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巴金 -> 从资本主义到安那其主义（1930）
第五章 失业
我很高兴你的朋友问了这问题，因为每个工人如今都明白失业问题对于他是非常重要的。你知道当你失工的时候，你的生活是如何地困苦；而且在你有工作的时候，你也是时常害怕会把这工作失掉的。一旦遇着你们为争工钱而举行罢工，厂主方面又常常利用失业工人来破坏你们。这般失业的人是资本制度特地留来预备役使的。
“资本制度把这般失业的人留来干什么用呢？”你一定会问道。
这单用来强迫你尽力勤勉地作长时间的工，以便产出最多的东西。一切近代的“效率”之计画以及所谓“经济”与“合理化”之种种制度只是用来从工人身上榨取出更大的利而已。这是单为着雇主谋利益的经济。至于说到你们工人呢，这“经济”不过使你的努力与精力得着最大的消耗，你的生活力得着莫大的浪费罢了。
它使得雇主可以尽量地利用你的能力。它使得你的健康衰败，身体瘦弱，百病丛生（甚至世间有几种无产阶级患的特别病症），肢体残废，早年夭亡——这一切都是你的老板所不顾念的。不是正有千万失业的人在等着你的工作，预备你一旦残废或死亡就来做你的替身吗？
这样看来资本家留着一大群失业的人在手边，倒是很有利的事情了。这是工钱制度之一小部分，而且是工钱制度之不可避免的特征。
在人民这一方面，最有利的乃是世间不应有一个失业的人；所有的人都有机会作工，谋生；各人都应该按照他的能力来增加世界上的财富，使每人都能够享受最大的部分。
然而资本制度是不关心人民的福利的。我在前面已经说过资本制度只顾到赢利。雇用较少的工人作长时间的工作，这样所得的赢利是比较雇用更多的工人作较短时间的工作所得的大得多。所以对于你的老板，雇用一百个工人每日作十小时的工是比较雇用两百个工人作五小时的工更有利些。因为多一百个工人，他就要设备更多的机械，器具，房屋，修造一所更大的工厂，这就是说需要更大的资本。然而他的资本不够这样做。做起来利益也不会多，所以你的老板是不肯干的。本来以赚利为目的的制度是不宜于顾念到人道与工人的福利的。反之你愈是工作得更勤苦更“有效率”，你作工的时间愈是长久，你的老板愈是高兴，而且他的赢利也愈大。
你现在该可明白资本制度是并不想把所有那般愿意作工而且能够作工的人全都雇用。反之：最少的“人手”与最大的努力——这就是资本主义制度的原理与赢利。这就是一切“合理化”的计画之全部秘诀。因此无怪乎你会看见在每个资本主义国家里总有上万的人想找工作做，却没有人来雇用。失业的人对于你的生活很有危险。他们预备要更少的工钱来代替你的位置，因为饥寒逼迫着他们，使他们不得不这样做。那自然于老板是有利的。这好像是一条鞭子一样，老板拿在手里不断地在你的头上挥舞，使你甘心给他做奴隶。
现在你明白这种情形对于工人是如何地危险而有害了，还不说这制度的别的坏处。那么你会问道：“为什么不设法免除失业呢？”
不错，能够免除失业倒是好事。然而要把资本主义制度及其工钱奴隶制废除才能够免除失业。只要资本制度（或其他任何掠夺劳工而赚利的制度）存在一日，失业是决不能免除的。失业是工钱制度所必有的现状，没有它，资本制度是不能够存在的。它是成功的资本主义生产之基本的条件。
“为什么呢？”
因为资本主义工业制度并不是为人们的需要而生产；它是为赢利而生产。工业制造家并不因为人们需要某种货物才来出产它，而且所产的数量也不依需要为准。他们只出产他们希望可以赚大钱的东西。
如果现在我们有一个合理的制度，我们当然只制造人们所需要的东西，而且也只产出他们所生产出的那么多。譬如有一个地方的居民需要一千双鞋子，我们又有五十个鞋匠在做鞋，那么做了二十点钟的工作以后这五十个鞋匠就产出了全居民所需要的鞋子。
然而现在的鞋厂大老板并不知道而且也不管人们需要若干双鞋子。其实在你的城里也许有几千个人需要新鞋子，然而他们却没有钱买，所以工厂老板纵然知道谁需要鞋穿，又有什么用处呢？他所想知道的是谁能够买他做出来的鞋子：他可以卖若干双鞋子赚钱。
你想他怎么办？好，他便只产出他以为可以卖出去的那么多双的鞋子。他尽力使成本最低而把价钱定得最高，以便可以获一笔大利。他因此便只雇用少得不可以再少的工人来制造他所需要的那些鞋子，他同时拚命强迫那些工人工作得非常勤苦极其“有效率”。
你现在该可以看出来以赢利为目的的生产是和以使用为目的的生产不同的了。前者是用更少的人作更长时间的工。
资本制度是以赢利为目的的生产之制度，因此无怪乎在资本制度之下总有失业之事了。
然而我们且来更深地看进这以赢利为目的的生产制度之内层罢，你会看见它的基本的罪恶又要生出无数其他的罪恶来。
让我们拿你的城里的那位鞋厂老板来说罢。他没有方法知道谁能够、谁又不能够买他制造的鞋子。他只得乱猜一下，他粗略地估计了一下便决定制造若干双鞋子，我们姑且假定说五万双罢。鞋子做好之后他便把它们送到市场上去卖，中间当然经过批发商人，掮客，商店老板的手续。
假定只有三万双鞋子是卖出去了；两万双还留在市上。我们这位鞋厂老板在他的本城里再卖不出存货，得不到预期的赢利，他便尽力设法把他的货物运到外省去。然而别省的鞋匠也有这同样的经验。他们也不能够卖完他的货物。于是鞋子堆积在市上，无人过问。各鞋厂老板都说鞋子的供给是大于需要了。他们便减少生产额。因此一批工人便被辞退，这样失业的人数反而增加了。
这就叫做“生产过剩”。其实这绝对不是生产过剩。这是消费不足，因为有不少的人很需要新鞋子，但他们却没有钱来购买。
结果呢？堆栈里满是鞋子。人们想穿，却又没有钱购买它们；工厂，商店关了门，由于“供给过多”的缘故。别种工业里是常常遇着这样的情形。老板告诉你说现在本业里有“恐慌”，你的工钱必须减少。
你的工钱减少了；你或者只有半天的工做，或者完全失了工作。数千个男女工人就这样子地失了业。他们的工钱没有了，他们不能够买食物以及别的必需品。难道那些东西是没有存余的吗？不是，恰恰相反，堆栈里正堆积满了这些东西，而且太多了，资本家正说这是“生产过剩”哩！
所以资本主义的为赢利而生产的制度便生出了下面的荒谬的结果来：
（1）人们不得不受饿——并不是因为食物不够，却是因为食物太多；他们得不着所需要的东西，只因为这些东西太多了。
（2）正因为东西有得太多了，制造额便锐减，以致成千的人失业。
（3）那成千的人既然失业无力谋生，因之就失掉了他们的购买能力。其结果杂货商，屠户，成衣匠等等都被连累而受害。于是失业的人更增多而危机亦愈大。
在资本制度之下，这种事情在每个工业里都发生的。在为赢利的生产制度中这种危机乃是不可避免的。它们时时发生；它们按期地发生，而且愈过愈厉害。它们使得千万的人失业，引起贫穷，困苦与说不出的惨祸。它们产生出破产以及银行倒闭，把工人有时运气好侥幸存积起来的小款吞没了。它们产出缺乏与需要，驱使人们绝望而去犯罪，再不然便自杀或发狂。
这是为赢利的生产之结果；这是资本主义制度之果实。
然而不仅此也。这制度还有另一个结果，这个结果比所有其他的结果结合在一起还更要坏些。
那就是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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