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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桑德堡(Carl Sandburg)


附:译桑德堡诗五首


  有人说:美国并不是一个诗歌的国家,她缺乏好的音乐家,她更缺乏伟大的诗人。只要稍知道些美国的人,就能领会,这话说得不无道理。惠特曼随着南北战争的时代过去之后,美国的诗坛上呈现出的只是一片沉寂和荒芜。
  直到一个瑞典移民的儿子,以他的生动的俗话的运用更进一步地丰富了那位民主诗人所提倡的自由式诗(Vers Libre)时,美国才算又有了值得夸耀的诗人。他,就是卡·桑德堡。
  诗歌是生命和生活的合流。正如其他杰出的诗人一样。桑德堡在作为一个诗人以前,先是吸收够了丰盈的生活的精汁的。出生在伊列诺哀州的盖尔斯堡(Galesburg)地方,十三岁就跳进了生活的浪潮,他当过推牛奶车的,理发店看门的,戏院换布景的,砖窑里的机器手等五花八门的职业,虽然书本上的教育他受得不多,从社会这册大书,他学得可着实不少。一八九八年美西战事发生,他参加过伊列诺哀州的第六志愿兵队,受了军中友人的影响,战事结束以后,才决定继续求学,进了盖尔斯堡的龙巴德(Lombard)大学,毕业以后,在全国走了一遍,便正式进入新闻界服务。
  在大学里时,桑德堡就开始写起诗来,他的带着泥土气息的土话,和为工农们所专有的活生生的民族语汇,即刻受到了普遍的欢迎。一切本来为人们认为不足道的铁铲、石砧、箕帚、糠枇,都成了他鲜明的诗歌的骨干;烟突、草原、树叶、风,在他的诗中都被赋予了血肉和力量。有了生活作为源泉,诗歌、感情的洪流,才潺潺地永不枯竭,歌声追逐歌声,诗集接连诗集,出现在美国人民的面前:“芝加哥诗钞”(一九一六)“打谷人”(一九一八)“烟与钢”(一九二○)“美国,早安”(一九二八)到“人民,是的”(一九三六),诗人的才力和技巧步上了它们的顶峰,在这上面,自由式诗奠定了它的巩固不拔的辉煌的业绩。
  然而,我们不得不为诗人惋惜,资本主义发达到了高峰的国家里的诗坛是贫瘠的沙地,上面生长不起壮丽的诗篇。在美国走红的诗人,就不得不受着那存在于资本主义发达的国家中的小市民意识形态的限制,他跳不出那些无聊的趣味的卖弄和迎合,打开他的诗集来,我们费神地去寻找好诗,终不免为那些沙子和垃圾摇头,正如他说的:
  “诗歌是白色的蝴蝶的翅膀和情书的笺片之间的环接的建立;是对射向未知及不可知的障碍的音节的寻觅……”
  正如他歌唱的:

  “幸运是颗星(Luck is a star),
  “金钱是件玩具(Money is a plaything),
  “时间是个说书人(Time is a storyteller)”

  一样冷淡,一样漠然,一样轻松,一样随便,桑德堡的诗,比喻是精巧的,字汇是丰富、通俗而生动的,但缺乏着雄伟的气魄,魁梧的灵魂,磅礴的力量。“雾来了,在小猫脚上……”那脍炙人口的有名的诗句,那形象化的譬喻,果然,美妙得很,然而,以桑德堡的出身和他的时代说来,却实在是够无聊的。
  他歌颂他的衬衫,说这“只是一个标记和符号”。“撕破了它”穿起来,他仍旧可以“歌唱得像一只小鸟”。那固执的乐天主义冲淡了他受到了社会的虐待而应有的人性的反抗,辜负了他丰富的生活的经验和从现实得来的宝贵的教训,即使他喊:
  “叫出你的需要之呼声来。让你自己(从那栅栏里)出来,要是你能够……”
  也只在“只要你能够”而不是在“不能也要能”的条件之下。他没有燃烧的情感,沸腾的思想,更说不上什么战斗的意志。他没有强烈的憎恨。他有的爱,也是肤浅,淡泊而浮泛的;而且,与其说他爱着一度是他的同伴的工农们,倒不如说他只爱着麦田、农村、草舍、烟突和工厂,那些引起他的美梦和回忆的地方,与其说他爱着人民,倒不如说他只爱着他的国家,而实在,说得刻薄一点,他只爱着他的诗,爱着那些能为他引得声名、财富和安定奢侈的物质生活的诗——在资本主义发达的国家里,一切都成了商品。
  即使,他写过“给萧斯塔可维基捎一封信”那样似乎雄伟的诗篇,但他歌唱的“自由是一种习惯”(Freedom is a habit)和许多其他的毫无意义的诗章,像“小足趾头”(Baby Toea)“也许”(maybe)等等,又正好为我们提供了疑心他只是个卓越的投机分子的根据。
  因此,对于桑德堡,我们不能有崇敬,不能有折服,也不能有喜爱;介绍桑德堡,至多是要使读者们认识桑德堡,却并不是推荐桑德堡。只要亲爱的读者们通过了他而看到了美国诗坛的现状,和自由式诗目今的进展,更通过了他去了解,即使有了这样丰满粗壮的生活的诗人的种子,在资本主义发达的国家里面,结出的会是怎样枯涩的果子,这篇不足道的东西,便已达到了它的目的。但愿它没有欺骗读者,而对桑德堡也并没有苛责和误解。

(1947年上海《大公报·星期文艺》)



附:译桑德堡诗五首


不同的地方



玫瑰和黄金
今天是你的,
还有飞扬的旗帜的闪耀。

我将有
灰烬
尘埃在我的头发里,
铁蹄的残屑

你的名字
充塞在
富人和穷人的嘴里
女人们带了
满臂的花朵
抛在你身上。

我饿着走
在梦幻
和孤寂里
穿过雨水
到冲刷过的山上去
那里人们等待并热望着我。


命 运



命运是铜板和洋钿的跟班,
一个印第安人的头或是那自由女神①
对命运都是一样
一天是铜,一天是银,而这些便是样品。

停止了的哭泣
强制着的亲吻
哽塞了的歌曲
从没有说过的愿望

这些,这些都是铜板和洋钿,
水盆边洗碟子的女郎知道它们
在床上进早餐的女郎知道它们。


①美国铜板(penny)上印有印第安人的头,而洋钿(dollar)上印有自由女神像。


夏 草



夏草燥痛着,低语着,
它需要些什么,它叫着,它把心愿
倾诉给头顶上的星星,
雨听见了,雨回答了,雨慢慢地来了,
雨洗湿了草的脸儿。


栏 栅



打开那些栏栅呵
叫出你的需要的呼声来,
让你自己出来,要是你能够。
寻到那大海,寻到那月亮,要是你能够。
关起窗子来,打开大门,
没有窗子吗,没有大门吗?
没有大海吗,没有月亮吗?
叫你的喊叫,让自己出来,要是你能够。


小足趾头



琴纳,有一颗蓝星
我们要飞驰十五年才到
要是我们一个钟头飞驰一百里。

琴纳,有一颗白星,
我们要飞驰四十年才到,
要是我们一个钟头飞驰一百里。

我们将飞驰
向那颗蓝星呢,
还是向那颗白星?


附记:卡-桑德堡(Carl Sandburg),瑞典移民的儿子,出生在美国伊里诺斯州的盖尔斯堡。高个子,方肩,背稍弯,干而皱的面孔。右额上有头发盖着。他的声音是低沉的,与他的眼光及举动一样,带着沉郁迫人的力量。
  上述诗作及附记都译写于1947年。此次编印时拟校勘一下,但因无法找到原文而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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