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博比奥的理论中,政治中的两个轴结合产生了四个类别:极端右翼、温和右翼、温和左翼和极端左翼。极端主义者是独裁主义者,不接受民主政治的规则,而尽管温和左翼和温和右翼在平等问题上意见不同,但他们都认可同样的政治游戏规则。
显然,政治光谱可以进一步分段,尤其是如果考虑到中间派的话。不过,这些是博比奥的主要类别,而他也清楚表明不信任中间派,认为它常常是机会主义者,通过维持权力平衡发挥着不相称的影响。对于这一点,他近来列举了意大利社会党的例子,这是一个在国家层次上与右翼联合、在地方层次上与左翼联合(这将使得他们获得官职)的不确定的政治力量。
把极端主义等同于独裁主义,可能是博比奥的模型中最引人争议的方面。通过独裁主义意义上的极端主义与极端政策意义上的极端主义之间的转换,他意欲表明,极端的平等或不平等立场必然包括对民主政治规则的轻视。他列举了历史上极端平等观的几个例子,尤其与私有财产相关;根据他的模型,这些观点的支持者必定也是独裁主义者。然而,其中一人至少是一个十足的民主主义者:温斯坦莱(Winstanley)把他的极端的平等主义与普选权、年度议会和完全的宗教自由信念结合在一起,相反,克伦威尔(Cromwell)对于左/右这一轴有较为温和的观点,但从不信奉普选权或宗教自由,最终成了一位独裁者。部分问题可能在于这一模型所应用的历史时期,按照我们现在的理解,其中民主政治本身就是一个革命性的要求。不过,为了捍卫博比奥的模型,我们可以认为,温斯坦莱较为民主些,因为他没有掌握政治权力,而一旦有机会强制施行他的理想社会,他也只能诉诸暴力。由于他不相信人可以迫使人们自由,因此他是一位开明的革命者,不过,他在《自由的法》(The Law of Freedom)中给克伦威尔的献词是:“如果你愿意……你有权为共同自由而行动:我没有权力。"[11]温斯坦莱肯定意识到了军队的政治重要性,如果掘地派成了一股真正的政治力量,那么他将会说什么或做什么,这是一个纯粹的历史推测问题。当然,似乎可以逻辑地假定,在特定的年代或社会里,人们的政治立场越是靠近对平等和不平等的恰当混合达成一致的左翼或右翼,经由民主程序通过那一立场就会越困难。另一方面,必须对政治思想家和革命者做一区分,前者描述一个理想社会,但他明白这在不久的将来成为现实的机会微乎其微,后者则不管社会是否与他一致,也打算立刻强制施行他的理想社会。
在民主政治中,同意的问题显然是关键。人们可以十分合理地支持农业的集体化,同时憎恶斯大林推行它的残酷方式。在二战期间和二战之后,许多国家都采取了定额分配基本产品的十分极端的平等措施;不过,这虽然无疑是一个刺激,却没有被理解为压制性,因为它得到了同意。
判断一项平等措施可能的极端主义,最后需要注意的一点涉及到经济缺乏问题(比如定额分配)。绝大多数人反感每个人都同一着装的社会观念,因为这一平等措施剥夺了公民的个性(这是肤浅的乌托邦和反乌托邦的共同特征)。不过,在一个极度贫乏的国家,因其资源缺乏,哪怕采取布满监狱和军营的严酷措施,也可以有一定的正当性,它们必须被合理有效地进行分配,由此每个公民才能获得诸如衣物这样的基本商品,不过很单调。
随着社会变得更加富裕,平等就能从平等的选择缺乏转变为平等的选择自由。这把我们带回到卡奇亚里的平等产生自由这一主张,以及沃尔泽的“复杂平等”概念。显然,在经济缺乏到富裕的转变中,不平等也有所改变。
博比奥的《左与右》的相关性
在这样一篇简短的导言中,要公正地对待博比奥的人权、民主、平等和自由观点,是不可能的。这一著作主要处理的是后两个观点,不过前两个观点从未远离。自由只有在民主和人权存在的地方才能存在,当然人权必须是法律承认的、最好是宪法支持的正面权利。如果在全球范围内来理解平等,那么它的任务几未开始,这观点与博比奥在《权利的时代》(The Age of Rights)中所表达的人权观类似。
在20世纪,或许还更长些,西欧的历史卷入到一个通向平等的普遍趋势,并且持续至今。当然,其中有挫折、有急变,也有满足。甚至可以认为,在一些工业化国家已经达到了平等,或接近于平等。不过,博比奥在其结论中强调,除了西方持续着的显然不平等之外,特别是在经济领域,第三世界与西方之间日益扩大的鸿沟继续以最明显的形式呈现着左/右二分。
这一著作对于欧洲左翼的相关性不会很明显。在英国,“新工党”(New Labour)的战略似乎完全以博比奥基于淹没左/右区分的第三条道路的定义为模型,当然也有所超越——根据博比奥的说法,无论它在另一方特别具有优势时作为一种生存手段有怎样的功效,实际上是一项从未投入实践的经常重复的策略。不过,压制自己的政治认同并不能确保在选举中获胜:民主联盟(Aileanza Democratica),即意大利的中间左翼联盟,提出了一个削减公共开支、私有化、联邦制和行政长官直选的纲领,却输掉了这场预期会获胜的选举。不过,出于策略原因而对政策做明显改变的选举优势,还是得到了证明。
《左与右》不是一本道德手册,而是对一对分析范畴的辩护, 以及对这一对分析范畴所基于的标准的探究。一旦这一区分得到重申,那么在这两方之间作出个人选择就有可能,它主要是一种道德选择。著作也重申这一信念,即人类有选择、有创造自己未来的能力;不过相反的主张认为左翼已经被彻底击败了,或者完全废弃了,这意味着选民没有真正的选择,除了在不同的专家治国论者集团中作出选择之外,这些集闭的效率和诚实有所不同而基本方式一样。左/右区分的破坏导致疏远政治体系,就像在美国看到的那样,它比欧洲更倾向于通向一种无区别的两党制。最终,它也会破坏民主政治体系和相关的人权,这些体系和人权不管有什么局限,它们依然构成了我们那常常残酷且挥霍无度的历史的一部分,然而作为欧洲人,我们为之自豪。
阿伦·卡梅伦(Allan Cameron)
[1] Will Hutton, The State We're In (London: Jonathan Cape, 1995), p.58.
[2] A. Gnoli, "Caro Bobbio, ecco dove sbagli", La Repubblica, 7 February 1995.
[3] N. Ajello, "I miei dubbi sulla destra", La Repubblica , 10 February 1995.
[4] N. Bobbio, Enciclopedia del Novecento(Rome: Istituto della Enciclopedia Italiana, 1977), vol.2, p.365.
[5] 博比奥在1992年的~篇报刊文章中表明了他对这一模棱两可性的意识,那时他说,平等的对立面“不是有些人曾认为的‘自由’而是‘差异’(或不平等)"。Cf. "Sinistra e destra: una disticzione che nonéfinite", La Stampa, 3December1992.
[6] Cf. M Rustin, "Equality in Post-Modern Times", in Pluralism, Justice and Equality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5), pp.17 - 44.
[7] M. Walzer, Spheres of Justice (Oxford: Martin Robertson, 1983), p.xi.
[8] M. Cacciari, "Dialoghetto sulla ‘sinistreitas’", MicroMega, 1993 4, p.15.
[10] 见 Bobbio, The Age of Rights (Cambridge: Polity Press, 1995)。
[11] G. Winstanley, The Law of Freedom and Other Writings , Harmondsworth Penguin, 1973, p. 285.也见 R. Ridden, "Winstanley and Freedom", in Freedom and the English Revolution (Manchester: 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 1986), pp.151 - 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