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马克思 - 恩格斯 ->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全十卷) -> 第四卷

弗·恩格斯

德国的社会主义〔316〕



  下面是我应我们的巴黎朋友的请求用法文为《1892年工人党年鉴》写的一篇文章的译文。我认为,不论对法国社会主义者来说,还是对德国社会主义者来说,我都有责任也用德文来发表这篇文章。对法国社会主义者来说,这是因为应该让德国的人们知道,可以多么坦率地同法国社会主义者讨论那种会使德国社会主义者必然不得不参加战争,甚至是反对法国的战争的情况,这些法国人是多么彻底地摆脱了一切资产阶级党派——从保皇派到激进派——所大加炫耀的沙文主义和复仇狂热的影响。对德国社会主义者来说,这是因为他们有权直接从我这里知道,我对法国人说了他们些什么。
  不言而喻——而我再一次明确地声明——,在这篇文章中,我只是以我个人的名义,而决不是以德国党的名义说话。这样的权利只属于这个党的由选举产生的机构、它的代表和受托人。况且我由于自己50年的活动而在国际运动中所取得的地位,不允许我作为这一或那一国家的社会主义政党的代表发表与其他党相对立的意见,但是这并不妨碍我记住我是一个德国人,也不妨碍我为我们德国工人比所有其他工人先争得的那个地位而感到自豪。


  德国的社会主义在1848年以前很久就产生了。起初它有两个独立的派别。一方面是纯粹工人运动,即法国工人共产主义的支流;这个运动产生了作为它的发展阶段之一的魏特林的空想共产主义98。其次是由于黑格尔哲学的解体而产生的理论运动;在这一派中马克思的名字从一开始就占有统治地位。1848年1月出现的《共产主义宣言》[1]标志着两个派别的融合,这个融合是在革命熔炉中完成和巩固起来的,在这革命的熔炉中,他们所有的人,不论工人还是过去的哲学家,都经受住了考验[2]
  1849年欧洲革命失败后,德国的社会主义只能秘密地存在。只是在1862年,马克思的学生拉萨尔才重新举起社会主义的旗帜。但是这已经不是《宣言》中的大无畏的社会主义了;拉萨尔为工人阶级利益所要求的一切,不过是由国家贷款成立生产合作社,这是在1848年以前追随马拉斯特的纯粹的共和派的[3]《国民报》的那一派巴黎工人的纲领的翻版,因此也就是纯粹的共和派针对路易·勃朗的《劳动组织》317而提出的纲领的翻版。正如我们看到的,拉萨尔的社会主义是非常温和的。但是,它在舞台上的出现却标志着德国社会主义发展第二阶段的起点。这是因为拉萨尔靠自己的天才、激情和无限充沛的精力,竟然把工人运动发动起来了,十年来德国无产阶级独自做出的一切[4]都同这个运动有肯定的或否定的、友好的或敌对的联系。
  实际上,纯粹的拉萨尔主义本身能不能满足那个创作了《宣言》的民族的社会主义要求呢?这是不可能的。因此,主要在李卜克内西和倍倍尔的努力下,很快就产生了一个公开宣布了1848年《宣言》原则的工人政党318。接着,在拉萨尔死后三年,即在1867年,马克思的《资本论》问世了,从此道地的拉萨尔主义便开始衰落。《资本论》中所阐述的观点越来越成为德国全体社会主义者——拉萨尔派也不例外——的共同财富。拉萨尔派整批整批地、接二连三地、大张旗鼓地转到[5]被称为爱森纳赫派的新党的队伍中来。这个党的人数不断增加;结果不久就弄到与拉萨尔派相互公开敌视的地步;而最尖锐的斗争——甚至使用棍棒——正好发生在斗争双方已经没有任何真正的争论点,双方在一切实质问题上的原则、论据、甚至斗争的手段都一致的时候。
  而这又正好是在两个社会主义党团的议员并排坐在帝国国会中,加倍感到必须共同行动的时候。在秩序党[6]面前,这种社会主义者之间的相互敌视显得非常可笑。情况已经简直令人不能容忍。于是在1875年进行了合并319。从那时起,以前相互敌视的兄弟就永远组成一个统一的、团结的家庭。如果说当时还有把他们拆散的一点儿可能,那么承蒙俾斯麦在1878年颁布了把德国社会主义置于非法地位的声名狼藉的非常法304,这种可能被防止了。迫害像锤击一样袭击着他们所有的人,把拉萨尔派和爱森纳赫派彻底锤炼成了一个统一而一致的整体。现在,社会民主党用一只手出版拉萨尔全集的正式版本320,同时用另一只手在过去的拉萨尔派的帮助下把自己纲领中的道地的拉萨尔主义的最后痕迹根除掉。
  是否需要详细地阐述那些标志着德国党的道路的一切波折、斗争、失败和胜利呢?当普选权[7]向党敞开了帝国国会的大门时,党有两个议员[8]和十多万选民;现在它有35个议员和150万选民,即比任何一个党在1890年选举中拥有的选民都多。经过11年的非法处境和戒严状态,它的队伍扩大了三倍,变成了德国最强大的党。1867年时,秩序党的议员[9]还可以把自己的社会党人同仁看做是来自另外一个星球的异物;而现在,不管他们是否乐意,则不得不把这些同仁看做是代表未来力量的先进部队。社会民主党击溃了俾斯麦,并在11年的斗争后粉碎了反社会党人法,这个党如同滚滚洪流,正在冲垮所有的堤坝,淹没城市和乡村,直到最反动的农村地区[10],这个党现在已处于这样的地位,它几乎能像数学那样准确地确定它取得政权的时间了。
  投给社会党人的票数;

  1871年…………101927 1884年………… 549990
  1874年…………351670 1887年………… 763128
  1877年…………493447 1890年…………1427298


  自从上次选举以来,政府做了一切可能做的事来把人民群众推向社会主义;它迫害工会,镇压罢工,它甚至在目前物价昂贵的情况下还保留着为了大土地占有者的利益而使穷人吃的面包和肉类价格上涨的关税。所以,我们能够预期在1895年选举中至少得到250万张选票;而到1900年这个数字能增加到350万至400万。[11]好一个我们资产者的愉快的“世纪末”啊!
  同这个紧密团结的和人数不断增加的社会民主党人集体相对立的只是一些四分五裂的资产阶级政党。1890年保守党人(两派合在一起)得了1377417张选票,民族自由党人得了1177807张选票;德国自由思想党[12]得了1159915张选票;中央党[13]得了1342113张选票。321这意味着这样一种情况:一个拥有250万张以上选票的强大的党能迫使任何一个政府投降。
  但是,德国社会民主主义[14]的主要力量决不在于选民的人数。在我们这里25岁才能成为选民,而20岁就能成为士兵。既然对党提供补充人员最多的正是年轻的一代,那么由此可以得出结论说,德国军队将越来越受到社会主义的影响。现在有五分之一的士兵站在我们这边,再过几年将有三分之一,而到1900年,这支以前德国最具普鲁士精神的军队将大半成为社会主义的军队。这种情况正像命中注定那样不可阻挡地日益迫近。柏林政府同我们一样了解这一点,但是它无能为力。军队正从它的手中滑走。
  资产阶级曾经多少次要求我们无论如何要放弃使用革命手段而待在法律的框子里,特别是现在,当非常法已经破产而普通法对于包括社会党人在内的一切人来说都已经恢复的时候!遗憾的是,我们不能给资产者老爷们帮这个忙,虽然,现在确实并不是我们处在“合法性害死我们”322的时候。相反,合法性在如此出色地为我们效劳,如果这种状况延续下去,而我们却要破坏合法性,那我们就是傻瓜。问题毋宁说是这样,不正是资产阶级和它的政府会破坏合法性,以便用暴力来粉碎我们吗?我们等着瞧吧。而现在“资产者老爷们,你们先开枪吧!”323
  毫无疑问,他们会先开枪。不定哪一天,德国资产者及其政府将对旁观日益高涨的社会主义高潮感到厌倦;他们将诉诸非法行为,诉诸暴力行动。这又有什么用呢?暴力能够粉碎一个有限地区的小宗派;但是还没有一种力量能够摧毁一个遍布巨大帝国各地的、拥有200万至300万[15]人的党。反革命势力的暂时优势[16]也许能把社会主义的胜利推迟几年,然而这只能使今后的胜利更彻底和更巩固。


  上面所说的一切只适用于德国的经济和政治在和平环境中继续发展的情况。战争会使整个情况改变。而战争在今天或明天就可能爆发。
  战争在今天意味着什么,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这意味着:法国和俄国为一方,德国和奥地利,也许还有意大利为另一方。所有这些国家的被迫入伍的社会主义者,将不得不相互厮杀,在这样的情况下,德国社会民主党应采取什么行动呢?其结果会怎样呢?
  德意志帝国是一个具有半封建制度的君主国,然而在这里起决定性作用的归根到底还是资产阶级的经济利益。这个帝国由于俾斯麦而犯了严重错误。它的警察的、小气的、令人厌烦的、同一个伟大民族不相称的对内政策使得所有的资产阶级自由主义的国家都蔑视它;它的对外政策引起邻国人民的怀疑,甚至仇视。德国政府由于强行吞并阿尔萨斯—洛林,长期不能同法国取得任何和解,并且对自己没有一点实际好处地把俄国变成了欧洲的仲裁人。这种情况是如此明显,以至于国际总委员会在色当会战160后的第二天就能预见到今天的欧洲局势。国际总委员会在1870年9月9日的宣言中说:“难道条顿族的爱国志士真的以为他们迫使法国投入俄国的怀抱,就可以保证德国获得自由与和平吗?如果德国在军事上的侥幸、胜利后的骄横以及王朝的阴谋驱使下要去宰割法国,那么它就只有两条路可走。它必须不顾一切后果,公开充当俄国扩张政策的工具,或者是稍经喘息之后重新开始准备进行另一次‘防御’战争,但不是进行那种新发明的‘局部’战争,而是进行种族战争,即反对联合起来的斯拉夫语种族和罗曼语种族的战争。”[17]
  毫无疑问,和这个德意志帝国相比,连现在的法兰西共和国也代表革命——诚然只是资产阶级革命,然而总归是革命。但是一旦这个共和国屈从于沙皇俄国,情况就会改变。沙皇俄国是西方各民族的敌人,甚至是这些民族中的资产阶级的敌人。如果沙俄匪帮侵入德国,他们带来的不是自由而是奴役,不是发展而是毁灭,不是进步而是野蛮。法国同沙皇携手合作,不可能给德国带来任何自由思想;如果有哪个法国将军侈谈德意志共和国,他就会被整个欧洲和美洲嗤笑。法国会不得不背弃自己在历史上的全部革命作用[18],而允许俾斯麦帝国把自己装扮成同东方野蛮对立的西方进步的代表。
  但是,现在在官方德国的背后有德国社会民主党,国家的未来、国家的最近的未来是属于这个党的。一旦这个党取得了政权,如果它不纠正它的前任对其他民族所干的非正义的事情,那它就既不能运用这个政权,也不能巩固这个政权。它一定要准备恢复现在被法国资产阶级如此卑鄙地出卖了的波兰;它一定要让北石勒苏益格和阿尔萨斯)洛林有可能按自己的意愿去决定自己的政治前途。因此,只要德国能自己当家作主,所有这些问题就不难解决,而且在最近的将来就能解决。在社会主义的法国和社会主义的德国之间不可能在阿尔萨斯—洛林方面产生任何问题,这个问题将在瞬息之间得到解决。只是还要等待十来年。在法国、英国和德国,整个无产阶级还在等待自己的解放;难道阿尔萨斯—洛林的爱国志士就不能也等一等吗?难道整个大陆应当由于他们的不耐烦而遭到洗劫,并且归根到底去挨沙皇的鞭子吗?这样做合算吗?
  如果发生战争,那么,首先是德国,然后是法国,将成为主要的战场;这两个国家要比其他国家先感到军费开支的重担,先遭到破坏。况且,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会发生许多甚至在尔虞我诈的外交史册上也不曾有过的盟国之间相互背叛的行为;而这些背叛行为的主要牺牲品又将是法国或德国,或者同时两个国家。由于前景是如此危险,这两个国家没有一个会去挑起公开的冲突。俄国则相反,它由于自己的地理位置和经济情况而避免了多次失败的毁灭性后果,唯独这个官方俄国能够从这场可怕的战争中得到好处,并且正是它在朝这方面做。但是,不管怎样,在目前的政治情况下可以大胆地打赌,只要维斯瓦河上打响第一炮,法国军队就会开向莱茵河。
  到那时,德国将纯粹为了维护自己的生存而战斗。如果它胜利了,它在任何地方也找不到吞并的对象,在西面和东面它只能遇到语言不同的居民地区,而这样的地区在它那里已经绰绰有余。如果德国失败了,如果它被法国的锤和俄国的砧砸碎了,那么它就得把旧普鲁士和波兰的一些省割让给俄国,把整个石勒苏益格割让给丹麦,把整个莱茵河左岸割让给法国。即使法国拒绝接受这块征服地,俄国也会硬塞给它。因为俄国最需要的是法国和德国之间的永久性的纠纷的苹果[19],永远敌视的根源。使这两个大国和解,俄国在欧洲的优越地位就要完蛋。但是如此分裂的德国恐怕将无力[20]①完成它在欧洲历史发展中所担当的任务。德国既被降到拿破仑在蒂尔西特和约以后强加给它的那个地位,它就只有在为恢复本民族的生存条件而准备另一场战争的情况下才能生存。而在此期间它将是沙皇的顺从工具,抄皇一刻也不会忘记利用它去反对法国。
  在这种情况下德国社会民主党将会怎样呢?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不论是沙皇、法国的资产阶级共和派,还是德国政府本身,都不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时机去消灭这唯一的、对它们三者来说都是敌人的政党。我们曾看到梯也尔和俾斯麦怎样在巴黎公社的废墟上握手言欢,我们也许将有机会看到沙皇、孔斯旦和卡普里维(或者他们的某个继承人)在德国社会主义的尸体上拥抱。
  但是要知道,德国社会民主党由于30年来的不断战斗[21],以及它在这段时期内作出的牺牲,它已经争得了世界上任何一个社会主义政党也没有取得的地位,这个地位能保证它在短期内使政权转到自己手里。社会主义的德国站在国际工人运动的最前列、最光荣、最重要的岗位上;它的职责就是保卫这个岗位,直到最后一个人[22],不受任何人的侵犯。
  但是,如果说俄国人战胜德国意味着德国社会主义被镇压,那么在这样的前景下德国社会主义者的职责将是什么呢?他们应当消极地听任那些很可能使他们毁灭的意外事件发生吗?应当不加抵抗就放弃已经争得的、他们必须对全世界无产阶级负责的那个岗位吗?
  决不能这样。为了欧洲革命的利益,他们必须坚守所有已经占领的阵地,不向内外敌人投降。而他们要做到这一点,只有同俄国及其所有同盟者——不管这些同盟者是谁——进行不调和的斗争。如果法兰西共和国为全俄罗斯沙皇和君主陛下效劳,那么德国的社会主义者就得同它作战,尽管令人遗憾,还是要作战。对德意志帝国来说,法兰西共和国也许代表资产阶级革命。但是对那个孔斯旦、鲁维埃、甚至克列孟梭的共和国来说,特别是对那个为俄国沙皇效劳的共和国来说,德国的社会主义无疑是代表无产阶级革命的。
  一场有俄国人和法国人侵入德国的战争,对德国来说将是生死攸关的战斗,在这场战斗中,德国为了保证自己民族的生存必须采取最革命的手段。现在的政府,除非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决不会解除对革命的束缚。但是我们有一个强大的党,它能迫使政府这样做,或者在必要时取代它,这个党就是社会民主党。
  我们没有忘记法国在1793年为我们提供的那个光辉范例324。1793年的一百周年纪念日即将来临。如果沙皇的征服欲望和法国资产阶级的沙文主义急躁情绪要阻挡德国社会主义者的所向无敌的、但却是和平的前进运动,那么,请放心,德国社会主义者准备向全世界表明,今天的德国无产者无愧于上—世纪的法国长裤汉325,1893年能够同1793年媲美。如果孔斯旦先生的士兵闯进德国国土,人们将用《马赛曲》的这句歌词来迎接他们;

  怎么,这些外国人的军队
  想在我们家里耀武扬威!


  总之,和平会保证德国社会民主党在大约十年的时间里取得胜利。战争则会使社会民主党要么在两三年内取得胜利,要么就遭受彻 底的失败,至少在15年到20年期间不能恢复。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德国社会主义者宁肯选择孤注一掷的战争,而不要在保持和平的条件下确定可以获得的胜利,那他们必然是丧失了理智。不仅如此,任何一个社会主义者,不论他属于哪个民族,都不会希望现在的德国政府取得军事胜利,也不会希望法兰西资产阶级共和国取得胜利,尤其不会希望沙皇取得胜利,因为沙皇取得胜利就等于欧洲被奴役。因此,各国的社会主义者都拥护和平。如果战争毕竟还是发生了,那时毋庸置疑的只有一点;这场有1500万到2000万武装人员互相残杀,并且会使欧洲遭到空前浩劫的战争,必定要或者是导致社会主义的迅速胜利,或者是如此强烈地震撼旧的秩序,并留下如此大片的废墟,以至于旧的资本主义社会的存在比以前更加不可能,而社会革命尽管被推迟10年或15年,以后必然会获得更迅速和更彻底的胜利。



  我发表在法国工人年鉴[23]上的这篇文章到此结束。这篇文章是在夏末写的,那时法国的资产阶级正被喀琅施塔得的香槟酒灌得晕头转向326,而在塞纳河和马恩河之间的1814年战场上的大规模军事演习使爱国主义的激情达到了顶峰。当时法国——那个以大报刊和议会多数作为喉舌的法国——实际上也准备好为讨好俄国而去干十足冒险的蠢事,因而战争的可能性变得非常现实。为了在这种可能性一旦变成现实的情况下,不至于使法国社会主义者和德国社会主义者之间在紧要关头发生误会,我当时认为有必要向法国社会主义者说明,在我看来,德国社会主义者对这类战争应当抱什么态度。
  但是,从那时起俄国的战争热大大地冷却下来了。先是人们知道了俄国的歉收,在歉收之后必然会发生饥荒。接着俄国又在巴黎公债327上遭到了失败,这次失败意味着俄国国家信用的彻底破产。据报道,4亿马克的公债在认购时超额了几倍;但是当巴黎银行家企图强使人们接受债券的时候,他们的一切努力都失败了;认购的先生们不得不按降低的价格抛售自己的足值证券,以便偿付这些不足值证券,而且抛售得如此之多,以至于欧洲其他大交易所的价格也下跌了;新的”俄国”证券比票面价额降低了百分之几——一句话,发生了这样的危机,以致俄国政府不得不收回16000万马克的债券,这样,公债就只推销了24000万马克,而不是4亿马克。其结果是俄国另一次已得意扬扬地向世界宣扬出去的想发行公债的企图——此次高达8亿马克——也遭到了惨败。其结果还暴露出,法国资本没有一点儿“爱国主义”,的却是对战争的极端恐惧,尽管它在报刊上耀武扬威。
  当时歉收的确引起了饥荒,而且规模之大,是我们在西欧好久都没有听到过的了,甚至在发生这类灾难的典型国家印度也不常见;就连神圣的俄罗斯,在过去还没有修筑铁路的时候,恐怕饥荒也没有达到这样的程度。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应当作何解释呢?
  非常简单。俄国的饥荒,这并不仅仅是歉收的结果,它是克里术战争以来在俄国发生的深刻的社会革命的一个部分;它只是由这场社会革命引起的慢性病,这个攫性病由于这次歉收而转变成急性病。
  自从沙皇尼古拉由于对自己和旧俄国感到绝望而服毒自杀的那一天起,旧的俄国就一去不复返地进了坟墓。在它的废墟上正在建立起资产阶级的俄国。
  那时资产阶级的萌芽已经存在。这部分地是银行家和进口商,其中主要是德国人和俄罗斯化了的德国人或者是他们的后裔,部分地是那些靠国内贸易发了财的俄国人,其中主要是靠损害国家和人民而发了财的酒税承包人和军需供应商;也已经有一些工厂主。后来,开始通过国家的慷慨帮助、津贴、奖励金和逐渐提高到极限的保护关税,来真正地培青这个资产阶级,特别是工业资产阶级。幅员辽阔的俄罗斯帝国必须成为一个靠自己的产品生存的、能完全不要或几乎完全不要外国进口的生产国家。于是,为了不仅使国内市场不断地扩大,而且为了在国内也能生产较热地带的产品,就产生了不断想侵略巴尔干半岛和亚洲的欲望,而侵略巴尔干半岛的最终目的是征服君士坦丁堡,侵略亚洲则是想征服英属印度。这就是俄国资产阶级如此强烈的扩张欲望的秘密所在和经济基础,当这种扩张欲望是指向西南方的时候,人们就称之为泛斯拉夫主义。
  但是农民的农奴依附关系是同这样的工业计划决不相容的。这种关系在1861年垮台了。但又是怎样垮台的啊!被作为榜样的是普鲁士从1810年到1851年慢慢地废除人身依附关系和徭役制328的方法;然而在俄国,一切都要在几年之内完成。因此,为了击败大土地占有者和“魂灵”占有者的反抗,必须向他们做出比普鲁士国家及其贪官污吏当时向地主老爷所做的让步还要更大的让步。至于贪污行贿,那普鲁士的官僚比起俄国的官吏来只是天真无邪的幼童。因此,在分土地时贵族得到了大半部分,并且照例是农民世世代代用劳动改造过的肥沃土地;而农民分到的则是最低限度的份地,而且大部分是贫瘠的荒芜土地。公社的森林和公社的牧场归地主所有事如果农民想使用它们——而农民没有它们就活不了一他必须付钱给地主。
  为了使土地贵族和农民双方都尽快地破产,贵族以国家债券的方式从政府那里一下子领到了全部资本化了的赎金,而农民则必须在许多年内分期偿付这笔赎金。正如预料中的那样,贵族不久就把所得到的钱财大部分挥霍掉了,而农民则由于自己的处境应付不了过分增加了的货币支付,一下子就被从自然经济的条件下抛到了货币经济的条件下。
  俄国农民从前除了缴纳不多的税以外,几乎用不着进行现金支付,而现在他不仅必须靠划给他的那块比以前更小而且土质更坏的份地生活,必须在废除了自由使用公社森林和牧场以后,在整个冬季里饲养自己的耕畜和改良自己的那块份地,而且他还必须缴纳比以前更重的税,以及年度赎金,而所有这一切都要以现金支付。这样他就被置于活不成也死不了的境地。此外,还加上不久前兴起的大工业的竞争,大工业从他那里夺去了他的家庭工业的市场,而家庭工业却是人数众多的俄国农民的货币收入的主要来源;另一方面,在情况还没有达到这种地步的地方,这些家庭工业则完全受商人,即中间人、萨克森式的中间商或英国式的吸血鬼摆布,从事家庭工业的农民也就因而变成了资本的直接奴隶。一句话,谁要是想知道最近30年来俄国农民的遭遇,那他只要读一读马克思的《资本论》第一卷关于“国内市场的形成”那一章(第24章第5节)就够了。
  布阿吉尔贝尔和沃邦以路易十四统治时期的法国为例,出色地描述了由于从自然经济转变到货币经济这个为工业资本建立国内市场的主要手段而引起的农民的破产。329但是,比起今天在俄国所发生的一切来,当时所发生的只不过是一场儿戏。首先,规模本身就要比当时大两三倍,其次,迫使农民从自然经济转变到货币经济的生产条件的变革也要深刻得多。法国农民是逐渐地被引入工场手工业的范围,俄国农民则是一下子就掉进了大工业的激烈漩涡,如果说工场手工业是用燧发枪打农民,那么大工业则是用连发枪打他们。
  这就是当1891年的歉收把早已悄悄地发生,但还没有被欧洲庸人觉察到的那场变革及其全部后果一下子暴露出来时的局面。这种局面正是如此;第一次歉收就必然要引起全国性的危机。而这次危机是许多年也克服不了的。在这样的饥荒面前任何政府都无能为力,更不用说把自己的官吏训练得特别惯于盗窃的俄国政府了。俄国农民原有的那些旧的共产主义的习惯和制度,一部分在1861年后被经济发展的进程破坏了,一部分被政府亲自系统地铲除了。旧的共产主义公社解体了,或者正在解体,但是,正当个体农民要立定脚跟的时候,却有人把他脚下的土地挖掉。在这样的情况下,去年秋天只有很少的县种上了秋播作物,这有什么奇怪的呢?而在那些种上了秋播作物的地方,大部分作物都被恶劣的天气毁了。农民的主要工具——耕畜,起初是没有东西可吃,后来则由于同样无可辩驳的原因而被农民自己吃掉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呢?农民离乡背井跑到城市,在那里找工作是徒劳,带去斑疹伤寒却是实在的,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一句话,我们这里所面临的不单是一次饥荒,而是经济革命多年来悄悄准备好了的,只是由于歉收才采取了尖锐形式的深刻的危机。但是这次尖锐的危机又会成为慢性的,并且有拖延若干年的危险。在经济方面,这次危机正在加速旧的共产主义农民公社解体,促进农村高利贷者(kulaki)发财致富,使他们迅速变成大土地占有者,使贵族和农民的地产一起加速转到新资产阶级手中。
  对欧洲来说,这次危机暂时意味着和平。俄国的战争热将瘫痪若干年。现在不是几百万士兵死于战场,而是几百万俄国农民死于饥荒。但是,所有这一切对俄国的专制制度会有什么结局呢?我们等着瞧吧。

弗·恩格斯写于1891年10月13—22日和1892年1月
原文是法文和德文

载于1891—1892年《新时代》杂志第10年卷第1册第19期
中文根据《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德文版第22卷翻译





[1] 即《共产党宣言》。——编者注

[2] 在法文原文中不是“都经受住了考验”,而是“都做到了全力以赴”。——编者注③

[3] 发表在(《1892年工人党年鉴》上的法文原文中没有“纯粹的共和派的”这几个字。——编者注

[4] 这句话在法文原文中不是“十年来德国无产阶级独自做出的一切”而是“十年来使德国无产阶级激动过的一切东西”。——编者注

[5] 在法文原文中在“转到”的后面有“倍倍尔和李卜克内西的”这几个字。——编者注

[6] 在法文原文中不是“秩序党”而是“资产阶级议员”。——编者注

[7] 北德意志联邦所属各邦1867年实行了普选权。——编者注

[8] 奥·倍倍尔和威·李卜克内西。——编者注

[9] 在法文原文中不是“秩序党的议员”而是“资产阶级议员”。——编者注

[10] 在法文原文中不是“农村地区”而是“旺代”。——编者注

[11] 在法文原文中不是“增加到350万至400万”,而是“增加到在选民册上登记的1000万选民中的350万至400万”。——编者注

[12] 在法文原文中不是“德国自由思想党”,而是“进步党人(激进派)”。——编者注

[13] 在法文原文中不是”中央党”,而是“天主教徒”。——编者注

[14] 在法文原文中不是“德国社会民主主义”,而是“德国社会主义”。——编者注

[15] 在法文原文中不是“200万至300万”,“而是200万”。——编者注

[16] 在法文原文中不是“反革命势力的暂时优势”而是“反革命暴力”。——编者注

[17] 见马克思《国际工人协会总委员会关于普法战争的第二篇宣言》(《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第125页)。——编者注

[18] 在法文原文中不是“背弃自己在历史上的全部革命作用”,而是“背弃自已的革命作用”。——编者注

[19] 在法文原文中没有“永久性的纠纷的苹果”这几个字。——编者注

[20] 在法文原文中在“无力”后面是“分担欧洲在发展文明中所执行的使命”。——编者注

[21] 在法文原文中不是“战斗”而是“努力”。——编者注

[22] 法文原文中没有“直到最后一个人”这几个字。——编者注

[23] 指法国《工人党年鉴》。——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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