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贝尔·胡克斯 -> 激情的政治：人人都能读懂的女权主义（2000）
17．再爱起来：女权主义的心脏
如果男人和女人想要知道爱是什么，就得想知道什么是女权主义。因为没有女权主义的思想和实践，我们缺乏创造爱的密切纽带的基础。早期，对异性恋关系的深刻失望导致很多女性走向妇女运动。很多女性感觉到被爱的允诺——被结婚后就会永远幸福生活的允诺——背叛了，与她们结婚的男人们，很快地从令人着迷的王子变成了父权大院的王爷。这些异性恋的女性们给妇女运动带进来辛酸的味道和怒火满腔的义愤。她们与那些同样觉得被在父权制价值的基础上建立的浪漫关系所背叛的女同性恋们一起，感到心痛。结果，在运动的开始，女权主义者在谈到爱这个议题时，就相信女性的自由只有在女性不再抱着浪漫的爱的幻想之后才有可能。
在提高觉悟小组的会上我们被告知，我们对爱的渴望是引诱性的陷阱，它使我们陷入对父权思想的恋人——无论男女——的爱之中，我们的恋人们运用这种爱迫使我们安静和服从。在第一次与男人有性经验之前，我就参加了女权主义运动，我被某些女性表达的对男性的仇恨和愤怒的强调震惊了。我理解这些愤怒的基础，因为我自己在少女时代就转向女权主义的思想就是对我父亲在我们家中的统治的直接反应。我的父亲，一个军事化的男人、体育运动员、教堂里的执事、供给者、花花公子，他是我们家的父权制统治的化身。我目睹了我母亲的痛苦，我反叛了。但不管父亲怎样羞辱她，父亲的暴力怎样极端，母亲从来都没有对性別的非正义表达过任何的不满或愤怒。
当我参加我的第一次提高觉悟小组的会议时，我听到母亲辈的女性谈到她们的痛苦、悲伤和愤怒，她们坚持女性必须得远离爱这个概念，这在我看来合情合理。但是我仍然相信一个好男人的爱，仍然相信我会找到那种爱。但是我也绝对肯定这个男人首先得加入女权主义的政治立场中来。20世纪70年代节期，愿意与男人有关系的女性面对着要把她们的男人们转变成有女权主义思想的挑战。如果男人们不是女权主义者，我们知道幸福不会长久。
在父权文化中大多数人所理解的浪漫之爱，使一个人不注意到自己的无权无势和毫无控制能力的状态。女权主义的思考者要求我们关注这个概念是怎样为父权制的男性与女性的利益服务的。这个概念支持这样的想法：在爱的名义下，一个人可以什么都做：打人；限定别人的自由；其至杀人并把这种杀人叫作“激情的罪行”——只要他说“我爱她之极，我得杀了她”。爱在父权制文化中与占有这个概念相连，与统治和服从的术语相连；这个概念中暗示着一个人给予爱，另外一个人接受爱。在父权制内部的异性恋纽带是以这样的概念为基础的：女性给男人关爱；男人则与权力和侵略性有关，用供给和保护来回报这种爱。可是在很多异性恋的家庭里，男人并不对关怀给予回报，反而利用他们的权力，毫无正义地强迫或控制女性。从妇女运动的一开始，异性恋的女性来到运动中，就是为了停止自己的心痛——置换斩断爱的纽带。
重要的是在那个时候，她们还强调不为孩子活的重要性。为孩子而活也被看成是一个爱的陷阱，使女性不能取得自我价值的实现。那个时候，女权主义警告我们说，试图通过孩子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的母亲，是一个主导一切的有侵略性的魔鬼，能够实施残酷的、非正义的惩罚。那些来到女权主义运动中的年轻的女性，常常反叛支配一切的母亲，我们不想变成她们。我们想让我们的生活与她们有尽可能多的不同。而一个使我们与母亲不同的方式就是我们不要孩子。
早期女权主义对爱的批判不够成熟。不是对父权制误导的爱的设想进行具体的挑战，女权主义只是把爱本身看成问题。我们要把爱扔掉，要为获得权利和权力而把爱放在适当的位置上。结果，没有人讨论现实问题，现实中女性把心变得很硬，结果是在感情上她们变得更接近父权思想的男人或那些像男人一样的女人——我们正在以女权主义反叛的名义拒绝这样的人们。在很多情况下，这就是正在发生的一切。没有重新思考爱的意义，坚持爱的重要性和价值，女权主义关于爱的话语就简单地停止了。渴望爱的女性，特别是渴望与男人建立爱的关系的女性，得向别的地方寻找怎样理解和如何找到爱。很多这样的女性离开了女权主义运动，因为她们觉得女权主义否认爱，否认家庭关系，否认与其他人生活在一起的密切纽带。
有远见的女权主义思考者对如何向女性解释爱也犹像不决。我在我的书《女权主义理论：从边缘到中心》中谈到女权主义领导人需要把爱的精神带进女权主义行动之中来，“她们应该有能力表达爱和同情，通过她们的行动表达这种爱，能够进行成功的对话”。虽然那时我坚持“爱是行动，爱能改变统治关系”这种信念，但我在书中并没有对此进行深入的探讨，没有讨论创建能给人人都提供爱的前景的女权主义的理论。
回想起来，因为没有创建积极的女权主义关于爱的话语，特別是与异性恋有关的爱的话语，我们允许父权制的大众传媒把整个妇女运动展现成一个仇恨的政治场所，而不是爱的场所。很多愿意与男性结成纽带的女性感到她们不能继续发展这种关系，不能继续参与女权主义运动了。事实上，我们应该到处传播这样的话语，那就是女权主义使男女更懂得爱。如今我们知道这是何等重要。
有远见的女权主义是智慧的、爱的政治。我们的政治立场的灵魂是要结束统治。爱不可能在统治与服从的关系中扎根。激进的女权主义对父权制思想的爱的概念的批判并不是没有理由的。但是，男人和女人需要的不仅仅是对在我们爱的旅程中何处错了的批判，我们需要的是另一种女权主义的设想。虽然我们在自己的私人生活中都走向了根植于女权主义的爱情，但是我们没有创造一个更广泛的基础之上的女权主义关于爱的对话，这种对话可以使我们对抗女权主义内部的反对爱情的一小部分人的思想。
我们的这种设想展示着根本的和必需的真理：即有统治的存在，就没有爱情。女权主义的思想和实践强调的是在伴侣关系和家长关系中的相互成长的价值和自我实现的价值。在这种关系里，每个人的需要都被尊重，每个人都有权利，没有一个人需要害怕被迫服从和虐待，这种关系与父权制高举的关系结构根本对抗。我们中的很多人，在我们的私人生活中——在与男性家长、父亲、兄弟的关系里，对异性恋女性来说是在浪漫的关系中——有过或将有统治与服从的经历。现实中，如果男女双方都接受女权主义思想和实践，男女的感情的良好状态都会有很大的提高。真正的女权主义立场总是把我们从捆绑中带到自由，从无爱中带到爱之中。互助的伴侣关系是爱的基础。女权主义的实践是我们社会中唯一的社会正义运动，它创造了互助关系可以相辅相成的条件。
当我们接受一点，即真正的爱是根植于认同和接受，爱与认同、关怀、责任、承诺和知识紧密相连时，我们就会懂得，没有正义就没有爱。带着这种意识，我们来理解爱——爱具有转变我们的力量，给予我们反对统治的力量。这样，选择女权主义的立场，就是选择爱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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