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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truggle for Cultured Speech
为提升谈吐水平的斗争
托洛茨基(Leon Trotsky)
译者按:本文是托洛茨基在1923年5月15日于《真理报》上发表的文章。译者根据英语马克思主义文库上的英语译本翻译。英语版亦收录于托洛茨基《论日常生活问题》。
近来我在我们的报纸上读到一则关于莫斯科“巴黎公社”制鞋厂工人在召开的工人大会里,决议要杜绝对人的辱骂、对不雅字眼的使用进行罚款……等等之类的。
跟现在的紧张情势相比,这当然是一个“小问题”,但却是一个“值得讨论的小问题”。然而它的重要性是取决于制鞋厂工人的倡议,是否能在整个工人阶级里收到反响。
不雅字眼与辱骂,是奴隶制、羞辱、对身为人的尊严不尊重的遗产(不论是对自身的还是他人的)。这种问题在俄国尤其常见。我想听听我国的语言学家、外语学家,以及民俗学者专家,他们是否听过在其他语言中,有比俄语中更让人失落、更尖酸刻薄、更低级的用语。至少就我所知,国外没有(或者几乎没有)比俄语更糟的了。俄国“社会底层”人们使用的辱骂,是源自于绝望与愤怒的产物,以及奴隶们的不抱任何希望、无法逃离奴隶主的痛苦。另一方面,来自“上流阶级”的辱骂,来自那些绅士与权贵者们的金口的辱骂,是阶级统治、奴隶主的傲慢、不可动摇的权力的产物。谚语应该饱含了大众的智慧,俄国的谚语却显露了群众的愚昧、迷信心理与盲从。有一句俄国古谚是这样说的:“辱骂脏不了谁的衣领” [1],这不仅是接受了奴隶制度,还要屈服于它。在俄国的辱骂中有两种主流,一种是属于主人们、官员们、警察们,那些富得流油之辈的。另一种是属于饥荒的、绝望的、受折磨群众的。整个俄国生活都被如此下流的用语给沾染了。这些就是十月革命从俄国的过去所接收的遗产之一。
革命首先是在唤醒群众人格的过程,而(统治阶级则认为)在那些群众中本应该是没有人格的。尽管在其方式上偶有残酷与血腥无情,革命它首先是人类的觉醒,它的向前迈进,从而让人们越来越尊重每个人的人格尊严,对弱者的关注也越来越多。一场革命,无论多么壮大、动员了多少资源,如果不包含帮助女性脱离过去所受到二、三个层面的奴役,并将女性们带到个人和社会进步的道路上的话,那它就不配被称为革命。如果一场革命,不对儿童这些未来的主人翁们给予最大的照顾(革命就是为了保障未来世代的利益而发动的),那它就不配称之为革命。我们怎么可能在一个充斥着以前主人和奴隶们所操弄的伤害所有人的尖酸脏话氛围内,一砖一瓦的建立一个互相关怀、自我尊重、真正将女性平等视为工人同志,并足够照顾孩童们的新生活呢?对于“出口成脏”恶习的斗争是达到知识文化的一个条件,如同对抗污秽与害虫之于达到物质文化。
要彻底摆脱羞辱性发言并不是容易的事,因为它的心理根源来自于低劣文化环境的后果。因此我们欢迎制鞋厂工人的倡议,也期待这一新运动的发起者可以持续不懈。世世代代充斥着整个社会的心理陋习将会是很难除掉的。另一方面,我们在俄国也时常只顾眼前而往前冲,造成疲惫,从而让许多事又回到了过去的状态。
我们希望工人阶级的女性们(首先是其中的共产党员们的)能支持“巴黎公社”制鞋厂的倡议。通常(当然也是有例外的)男性会用这些脏字羞辱女性,并对孩童们毫不关心。这些不止出现在文化水平低落的群众内,也同样出现在先进的、甚至是我们现在社会秩序内负重责的份子上。我们不能否认旧有的、革命前形式的字眼现在仍然在被使用。而十月革命已经过去六年,这样的风气仍存在于社会“上层”。而当我们离开城市,特别是离开莫斯科,我们的官人们认为他们有必要使用强烈的话语。显然他们认为这些话语能让他们能更与农民亲近。
在俄国,我们的生活是由经济活动中以及生活任何事物中的剧烈对比所组成的。在我国的中心,接近莫斯科的地方,有大片的沼泽以及未开通的道路,但同时你可能突然会惊讶的发现,在这附近居然有间工厂内部装配着连欧美工程师都会赞叹的设备。我们国家的生活里充满了类似的对比。那些旧时代的贪婪食利者,在经过革命与国家征收后,又死灰复燃,把持着他们充满乡野气息的粗鄙和贪婪,带上假面继续他们的欺骗行为,来赚取合法的暴利。但是同时,而我们看到工人阶级中最好的共产主义者们,日复一日为世界无产阶级的利益而努力,并且已经准备好在任何时候为任何国家的革命进程做斗争,即便那是一个他们还没能学会如何在地图上指出来的国家。
除了这些愚钝的兽性与崇高的革命情怀在社会上的对比以外,我们也经常看到在同样心境里的心理对比。一位男性身为共产主义者而致力于革命事业,但对他来说一名女性只是“雌性”,而不把对方当一回事看。或者原本是一位可靠的共产主义者,在论及民族问题时,却口出无可救药的反动言论。为此我们必须记得,人类意识中的不同部份并不会共同且平行的改变与发展。在这过程中是有一定的经济性原理。人类的心理本质上是非常保守的,而经过生活需求和挤压所造成的心智改变,也仅能首先影响跟这些物质改变有直接关系的心理层面上。
在俄国,过去几十年的社会和政治发展以一种不寻常的方式进行着惊人的飞跃,这解释了我们目前的缺乏组织与混乱,并且不仅限于经济和政治。同样的缺陷也发生在许多人的心理层面,由于心态、生活习惯所产生的最先进与最平庸政治观点的诡异结合,这些想法某种程度上是来自久远法条的直接遗产。总的来说,特别是对我们的党来说,正确的政治教育以及自我教育的公式,必须要从党的领导开始,用马克思主义的方式整顿好意识方面的问题。但不论怎么说以下这个问题仍是极度复杂的,也不是仅仅用课堂讲演和书本就可以解决的:矛盾的根源与心理层面的不协调都是源自于人们生活上的缺乏组织与混乱。心理层面的问题,不管怎么说都还是取决于现实生活。但这种属性并不是单纯地机械性且自动化的,而是表现为可动性并且是交互作用的。最终这些问题必然要以多种不同方式来解决,“巴黎公社”制鞋厂工人们的行动就是其中之一。我们祝贺他们的提案能一切顺利。
对肮脏话语的斗争,同时也是为争取俄文语言中的纯真、洁净与美丽的斗争的一部份。
那些革命所没有清除掉的反动庸人,认为革命是要进行对俄语的糟蹋。实际上,现在有大量偶然中产生的字眼中,有许多都是完全没必要的、狭隘的表达,并有悖于我们语言的精神。然而这些反动庸人对于俄语的未来乃至于其他所有事物的未来展望也是错得离谱。我们的语言在经过革命动荡洗礼后,将会被赋予弹性与灵巧,变得更强大、更有活力。我们那些革命前的、明显僵化的官方以及自由派媒体的语言,已经大大地由于新的描述方式、新的更准确且活灵活现的表达方式而丰富起来。但在过去动荡的几年间,我们的语言显然变得非常受阻。我们在推进文化发展的一部分表现,将会是从日常措辞中舍去那些无用的,或是违背我们语言精神的字眼和表达方式,并且同时保留了革命时期中毫无疑问、宝贵的语言进步成果。
语言是所有思想的载体。谈吐中的准确性与正确性是达到正确与准确的思考的条件。在我国,工人阶级在历史上首次获取了政权。工人们拥有丰富的工作和生活经验,并且掌握着以此为基础的语言。但我们的无产阶级在基本的读写上都没有足够的学习,更不用谈到文学上的教育了。这就是为什么现在执政的工人阶级,尽管其本身与其社会性质正是在未来俄语中的智慧与伟大,最强大的保卫者,但现在还没有必要的力气,去对抗那些无用的、腐烂的,时不时令人感到厌恶的新的字眼与表达方式的骚扰。现在人们常说“一双周、一双月”(而不是几周、几个月),当然是愚笨且丑陋地。不正确的字眼与表达方式会变成外语错误发音的陋习。在无产者之间,甚至有些已经懂得正确发音的人,在说某些字如:“应该”时会说成“因该”,或者把“在”写成“再”[2],这些过去、革命前常见的拼写错误,现在却仿佛是一种公民权证了。
由于虚伪的傲慢,没有人在矫正这种粗陋的表达方式。这是错误的。为教育与文化所做的斗争,将为工人阶级中的先进份子提供来自俄语中极其丰富、细致且优雅的养分。要保存语言中的高尚,就要将日常听说读写中所有错误的字眼与表达方式给清除掉。谈吐对话也是需要健康检查的。而工人阶级比其他阶级更加需要一个健康的语言。工人阶级有史以来首次开始去独立思考自然、生活以及它们的基础,而去思考这一切都需要干净清晰的语言为载体。
1923年5月15日
[1] 译者注:此谚语的俄文原文应是“Брань на во́роте не ви́снет”。以中文的常用语来说,其意思可以理解为“被骂又不会少一块肉。”
[2] 译者注:这段译者就原意翻译成中文网路世界常见的措辞错误。英文原文如下:say, for instance, “incindent” instead of “incident” or they say “instice” instead of “instinct” or “legularly” instead of “regularly”.
杨进 提供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