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罗莎·卢森堡
Middle school students ask about Rosa Luxemburg
答初中生们关于罗莎·卢森堡的问题
保罗·勒布朗克（Paul Le Blanc）
星原 译、吕杨鹏 校
保罗·勒布朗克（Paul Le Blanc）是美国一位社会主义学者者，是《列宁与革命党》（Lenin and the Revolutionary Party）、《十月之歌：布尔什维克的胜利，共产主义的悲剧》（October Song: Bolshevik Triumph, Communist Tragedy）等书作者。
一群初中生正在做一个关于罗莎·卢森堡（Rosa Luxemburg）的历史研究项目，他们发给我六个问题，以下是这些问题以及我做出的回答。
1．罗莎·卢森堡在童年唤起（invoked）过什么悲剧?
我不太确定你说唤起（invoke）是什么意思 ——一般来说这个词的意思是引用或者呼吁某件事物。我知道她认为有些人不能阅读是一件悲剧，而且在童年时她曾经试图教她家里的一个佣人识字。
如果你想问的是是罗莎·卢森堡本人经历过什么悲剧，这就是另一回事了。在幼年时她曾经有过一次髋部疾病，使得她一整年卧病在床，而且这次疾病使得她的身体终身都有些畸形——她走路时跛脚，而且据说还驼背。作为一个孩子，她应该会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但她很快就发现了其他的“悲剧”（也就是说先天造成的困难）。她是一个女人，而当时的世界比今天还更加压迫和诋毁女人。她是个波兰人，而在她的时代，波兰人是一个受压迫的民族（特别是被俄国人和德国人压迫）。她也是一个犹太人，身处于一个反犹主义比当今强大得多、也有着更多约束的世界里。
此外，她越发意识到强大而有特权的少数群体对被蹂躏和被鄙视的多数人的压迫，以阶级社会的形式，以及殖民主义、帝国主义的形式，阻碍、摧毁了无数的生活。她还看见了人类的残忍和破坏性以各种各样的形式表现出来，人和人互相对抗，也对抗动物和整个星球。她相信这种悲剧是可以而且应该被预防的——她恨透了这些悲剧。
2．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它比起议会政治又好在何处呢?
这个问题的后半部分就像问伽利略的科学理论为什么比一台望远镜更好。 望远镜，如果使用正确的话，是发展科学理论（包括了伽利略的理论）的工具。 一个愚蠢的人可能会说，“我们不需要伽利略的理论，我们只需要一架望远镜。”另一个同样愚蠢的人可能会说，“我们不需要什么望远镜——我们有伽利略的理论就够了。”
马克思主义理论包含了五个主要部分：
（1）一种哲学，也就是一种理解现实的方式，它是动态的、辩证的，从哲学观来说是唯物主义的、人文主义的;
（2）一种历史理论，认为历史发展是被经济发展塑造的，并且特别强调科技的惊人发展，以及社会-经济阶层之间的冲突，也就是富裕、有权力的少数人以及被他们榨取了财富的劳动的多数人之间的冲突。
（3）对我们目前的经济体系 ——资本主义——的分析，认为它具有极高的生产力和活力，但同时也具有令人难以置信的破坏性，导致了各种问题和危机。这主要是因为它由少数人掌控，这些人不惜以牺牲他人、甚至如果有必要的话牺牲整个社会为代价，也要赚取利润。
（4）认为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工人阶级能够而且应该制定一个政治纲领来捍卫他们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利益，争取改革（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进行改良），在工作场所建立工会（为了更好的工资和工作条件），以及建立一个工人阶级政党使得工人阶级能够“赢得民主之战”，然后用一个更好的系统取代资本主义。
（5）一种通过革命的社会主义来替代资本主义的愿景 —— 一种经济民主，其中多数人创造的财富将用于所有人的福利。这种愿景将藉由工人们以及被压迫者们的斗争得以实现。
卢森堡是全世界规模宏大的社会主义工人阶级运动的一分子，该运动有许多组织参与其中。她出生在波兰，但在她的时代，波兰并非独立国家，它一部分属于俄罗斯帝国，另一部分属于德国。虽然波兰有一个小规模的社会主义团体，她也曾参与其中，但她还是决定搬到柏林，并参加了庞大的德国社会主义运动—— 这个运动与大规模的工会以及许多其他代表妇女、年轻人的组织相互联系，并为达成改革而奋斗。这场运动也包含了一个人数众多的政党，它能够选出越来越多的代表进入被称为Reichstag的德国国会。德国社会主义运动中的一些有影响力的人开始倾向于认为，实现越来越多的改革和将越来越多的代表选入议会是逐步将资本主义转变为社会主义的必要条件 ——因此，他们认为只需要研究出如何赢得议会选举、以及如何在议会内争取他们所希望的改革，就是最现实的策略了。卢森堡对此持反对意见。
马克思一直都支持工人阶级组建政党并参加议会选举 ——卢森堡也同意这一点。但马克思也认为：（a）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国家（或政府）或多或少是被资本家控制的; （b）工人和被压迫人民在议会之外进行坚决的群众斗争，向资本主义雇主和政府施加压力，对于赢得改革是必要的; （c）资本主义的问题太过严重，破坏性太强，以至于它们不能简单地通过改革而就此消亡; （d）在最后，资本家会企图利用他们巨大的财富和权力，以任何必要的方式来击退、打败和粉碎占大多数人的工人阶级，以阻止他们用社会主义来取代资本主义。 这意味着最终必须进行一场革命来推翻资本主义。 而卢森堡同意这一观点。
3．她在政治上的群众行动是如何影响人们的？
显然，群众行动不能由一个人来执行。这个问题其实可以反过来问：人民的大规模行动如何影响罗莎·卢森堡的政治？
1905年，革命情绪在东欧的大部分地区都异常高涨，特别是在俄罗斯帝国，发生了大规模的罢工和起义。在很大程度上，这些都不是任何革命组织所计划的 ——它们是因为大众在压迫的环境下爆发了，人们普遍感到“我要疯了，我已经忍无可忍了”、“我们生死与共“、“团结就是力量！”这些群众行动帮助工人阶级组织，比如工会和革命团体等，不断壮大并赢得了部分胜利。
卢森堡从这一切中收到了影响，根据这一经验，她写了一本着名的小册子《群众罢工、党和工会》。她认为，她在1905年看到的这种群众行动必须成为社会主义者思想和政治战略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她在社会主义运动中的一些同志们对这种做法感到害怕，非常不同意这种做法。但是，有许多激进的工人和社会主义知识分子认为她说的很有道理，他们在行动中吸收了她所提出的想法。
4．罗莎对我们当今社会的最大影响是什么？
罗莎·卢森堡——在我看来——对我们当今的社会的主要影响有三个。
（a）作为一个卓越、勇敢、令人惊叹的、具有强烈理想主义和深刻人文主义思想的女性，她对许多不满意于我们社会中的各种压迫的人们来说，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人物，特别是对于其中的年轻人，当然也不仅限于年轻人。
（b）她代表了一种非常民主和人文主义的社会主义形式，比起那些与资本家妥协的官僚改革主义、或者自称为“社会主义”但实际上受新精英统治阶层控制的压迫独裁统治更具吸引力。
（c）她分析并与之斗争的许多经济、社会和政治现实，和人们今天所面临的困境是相通的—— 因此很多人发现她的想法和榜样有助于他们解决问题：如何理解世界，以及如何努力改变它。
5．当时她的行为如何代表了政治代表？
我在之前的答案中已经说明了这个问题了。
那些想要维护现有社会、经济和政治制度的人讨厌她、取笑她，并将她称为“血腥的罗莎”来攻击她。其中一些人最终杀害了她。
她自己身处的社会主义运动中的一些人强烈反对她，认为她不切实际、甚至危险。社会主义和工人阶级运动中，也有人向她学习，受到她的启发，甚至有些人热爱她。她是社会主义运动中革命派的主要代表，在政治光谱的极左边。
当第一次世界大战来临时，她反对它，把它认作是一场毫无道理的帝国主义战争 ——当时很多人（甚至许多工人和社会主义者）同意这场战争，甚至以“爱国”的名义热情地支持它。她因为拒绝战争，所以在监狱度过了几年艰难的岁月。当这场可怕的战争结束时，许多人都认为罗莎·卢森堡是正确的。当她被谋杀时，对于许多人来说，她成了一个鼓舞人心的英雄和殉道者 —— 但也有人唾弃这个“血腥的罗莎”。
6．罗莎的胜利和悲剧分别是什么？
她克服了许多困难，取得了惊人的成就：她成为了一个有影响力的政治人物，而当时女性甚至连投票权都没有；她成为了由男性主宰的社会主义运动中的一股重要力量，也成为了一个杰出的作家和政治分析家、有影响力的经济学家、重要的社会思想家。她的作品经常被人阅读，甚至在她去世后的一个世纪的今天也是如此。她参与的斗争使无数人的生活得到改善。她有着精彩的、有时是美好的友谊，热爱着许多人，也被许多人所热爱。她热爱、能够沉浸在文学、创作活动和文化中。她知道如何玩得开心（并且确实也玩得很开心）。她对于自然世界和日常生活都有着一种敬畏和好奇。她过着充实、勇敢的生活，她的生活充满了积极的意义——而她有幸能够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她在很多方面都影响了世界。
世界和生命充满了痛苦，而痛苦也是她生命和意识的一部分。她爱的一些人以各种方式离开了她，有时甚至是死亡。在某些时刻，残忍和暴力在她周围创造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而她对于阻止它无能为力。她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倾注其中的社会主义运动也并没有成功。她自己被残忍地杀害并被扔进运河，她的身体膨胀并腐烂。
在她去世前三年，卢森堡一直认为，人类面临着一个抉择 ——向社会主义前进或堕入野蛮。在整个二十世纪，她信仰的社会主义没有实现，但历史确实在很多方面展现了令人触目惊心的野蛮行为——法西斯主义和纳粹主义的兴起、斯大林主义对共产主义的歪曲、大萧条、比第一次世界大战更可怕的第二次世界大战，还有一场旷日持久的双方都作出可恨暴行的冷战，更不用说核毁灭的威胁了。接下来，还有着炫目的消费资本主义，伴随着许多科技奇迹，也伴随着不断增长的文化和环境污染、恐怖和暴力。这一切与罗莎·卢森堡梦想的、希望的、为之奋斗的未来截然不同。
我们仍不知道，这场悲剧在二十一世纪是继续加深并走向毁灭，还是会有一场符合她思想和精神的胜利呢？
2019年2月1日
原文链接：https://socialistworker.org/2019/02/01/middle-school-students-ask-about-rosa-luxembu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