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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伊曼纽尔与玛蒂尔德·乌尔姆夫妇

(1916年12月28日于佛龙克)



最亲爱的蒂尔德:
  我要马上回复你圣诞节的来信,因为它唤起了我心中的怒火。是的,你的信令我勃然大怒,因为,它尽管短,字里行间却处处表明,你何其严重地再次深陷在环境的影响之中!这种抱怨的腔调,这种“唉呀”“哎哟”,关于你所体验的“失望感”——这失望感你归咎于别人,而决不照照镜子,看看全人类的弱点是何其惊人的相似!你现在说“我们”,是指你那些沼泽样的、蛙样的朋友,而先前,当你和我在一起,曾意味着我这个友伴。你且等着,让我来款待“你们”。
  在你忧郁的眼里,我总在埋怨你们这些人不向着炮口前进。“不前进”就算好了!你们这些人不前进;你们甚至不走路;你们爬行。不仅是量,而是质的区别。总而言之,你们这些人是与我不同的动物物种,你们牢骚满腹,怨天尤人,胆小懦弱,半心半意,这些品性从未像现在这样与我格格不入,令我厌憎无比!你们以为肆意而为定会令你们满足,但因了它,人会被送进冷却器,会“一无用处”!啊!你们这些可悲的惟利是图者!你们时刻准备着拍卖那点可怜的“英雄主义”——可是只兑“现金”,哪怕只卖三枚铸铜便士。毕竟,“用处”在收银台上立竿见影。
  对于你们这些人而言,正直高尚者的隽语从不曾有人说起:“我站在这里,我别无选择;所以拯救我吧,上帝!”[1]万幸,直至此刻,世界史并未由你们这种人书写。否则,我们不会有革命,我们很可能还活在旧制度之中。
  至于我,虽说我从不软弱,最近更坚硬如钢,决不再于政治或私人交往中退让半步。一想到你们的英雄,我就毛骨悚然:迷人的哈泽;迪特曼[2],有着可爱的胡须和可爱的国会演说辞;那位朝秦暮楚的牧师考茨基,你的伊曼对其甘苦与共,惟命是从;高贵的亚瑟[·斯塔特哈根]——啊,无穷无尽!
  我向你们起誓:我宁愿把牢底坐穿——在此并不是说,相较先前那些所在,我如今身处天堂;而是说,我宁可呆在亚历山大广场日日夜夜不见光亮的监狱里,被塞进“C”(而无“W”)和铁槛之间的11立方米的单人房,在这儿,吟诵我的默里克——而不愿与你们的英雄(原谅这一措词)“并肩战斗”,或者,总而言之,与他们扯上任何关系!即便康特·韦斯塔普[3]也胜似他们——并非因为他在国会里谈到我的“丝绒般的杏眼”,而因为他是个男人(man)!
  告诉你们,一旦把鼻子再度探出墙外,我将用集合的号角、用鞭子的噼啪声、用大猎犬,来追猎你们这伙蛙类——我原想说,就像彭特西勒亚那样,但是老天作证,你们中可不止一个阿喀琉斯[4]
  这份新年问候分量够了吧?那就瞧瞧你如何做个好人!做好人是当务之急!那意味着坚定,清醒,愉快。不错,愉快面对每件事、任何事——而抱怨是弱者的事。做个好人,意味着必要时快乐地将自己的生命投入“死亡的怀抱”,而与此同时,醉心于每一个明亮的日子,每一朵美丽的云彩。噢,我没法为做好人的问题替你开一张处方。我只知道一个人成其为好人是什么模样,你原本也知道的,当我们在绥登南的田野上一连几小时漫步的时候,其时,夕阳鲜红的光芒正落在麦穗上。
  这世界是如此美丽,即便恐怖重重。若无懦弱者和胆小鬼,它会更加美丽。来,仍给你一吻,因为你是个真心诚意的小人儿。新年快乐!



(胡雅莉译)




注释

[1] 这是马丁·路德在查理五世面前演说的名句,演说引发了宗教改革。

[2] 威廉·迪特曼(1874—1954),德国社会民主党人,USPD领袖,1918年任人民委员,1920年后重返SPD。

[3] 康特·韦斯塔普,国会保守派势力的领袖,后成为德国民族主义领导人。罗莎·卢森堡在信中表达的观感,说明极左与极右偶有调和,

[4] 见亨利希·冯·克莱斯特的剧作《彭特西勒亚》,这位亚马逊女王杀死了自己所爱的阿喀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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