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开向那雪白的树林 窗子开向那雪白的树林, 老师望着树林,目不转睛, 很久很久地,他望着那树林, 很久很久地,他把粉笔儿捏碎 在他的手心。 可是,这不过是── 分数的几条法则哩! 他忘记了── 你想想!── 他竟然忘记分数的法则了。 出了错儿啦! 是的! 黑板上做错了算题! 我们打从别处去听,我们往别处去看, 对,现在是没法儿不从别个方面去看事情, 好在这,我们毋须人家来提醒。 原来我们的师娘离家出走了。 我们不知道, 她离家去了哪儿, 我们不知道, 她干嘛离开了家。 我们知道的,就只是她离开了家。 穿着不合时的旧衣裳, 跟往常一样,穿着不合时的旧衣裳, 老师向楼下的衣帽间走去了 在衣袋里,他久久地摸索, 摸索一块牌子〈注〉: “哦,这是怎么回事? 牌子去了哪儿? 也许, 我根本不曾从您那里拿过牌子? 它到底弄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他用手儿摩擦着自己的额头── “呀,在这儿哪…… 真是的, 明明是我老了。 别跟我吵呀,亲爱的马莎婶子, 是我老了, 这有什么法子?── 是我老了……” 我们听着── 楼下的门关上了, 发出嘎嘎的声音。 窗子面对着雪白的树林, 面对着巨大而美丽的树林, 可是现在我们眺望的不是树林, 我们默默地望着老师。 他走了出去, 弯着腰,曲着背, 步履蹒跚。 他显得多么无依,多么地龙钟啊── 我说── 那许是精疲力竭的龙钟吧。 雪花轻柔地,在静寂中飘, 飘落在老师身上。 飘得他不再是他了,活像是一棵树, 雪白的树, 对的, 像是一棵树, 雪白雪白的树。 过不了一会儿── 他白成了这么个样子── 再也辨不出人,再也辨不出树。 写于一九五六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