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左翼文化 -> 我们全都要(关于意大利战后“大众工人”斗争的小说)

第十章 暴动



  就在游行的前一天晚上,我们把海报贴满了全城的大街小巷。海报上画着一只握紧的拳头,上面还写着我们当天的斗争目标:下午三点到米拉菲奥里2号大门集合。早上五点的时候,我们带上扩音器,去了米拉菲奥里。那里已经有一大群警察守在厂门外面了。到处都是吉普车,面包车,囚车,警车还有宪兵的车子,至少有两三百人。每道门前有两个,办公楼外面至少有五十个。五点一到,我们就走向每一道大门,用扩音器叫第一班工人不要进厂上班,但是根本没人进门。

  所以干脆连纠察队都不用设了。很明显,警察就在等我们设纠察队,然后他们就会挑衅,就会攻击我们。他们时不时过来骚扰我们,一会不准我们用扩音器,一会又不让我们站在大门前面。我们就说:我们用扩音器是因为我们在罢工,我们可不会站在这里用手枪吓唬人,不让人进去。工人想进就进,不想进就不进。这只是政治行动。只有三四个工贼想进去,有人想拦住他们,警察就跳出来干涉。但是下了夜班的工人从1号门蜂拥而出,把工贼都赶了回去。

  谁也没有进厂,一个都没有。工人们都来了,但他们全都站在街对面。不管谁想进去,都会被他们拦住。所以没有一个人进去,过了一阵子,大家都回家去了。到了下午,我们又带着扩音器来到大门前,去等第二班工人。我们打算在三点钟到2号门外集合。我们很快就到了,那里已经有好多工人在等着了。不光有不肯进厂的第二班工人,也有好多第一班工人,他们都是回来参加这次游行的。

  到了三点钟,米拉菲奥里外面已经聚集了三千工人。警察在通往米拉菲奥里的每一条街,每一道门,还有办公楼都设了岗哨。从早上开始,不断有人过来支援警察。工会在早上搞的示威游行风平浪静,啥都没发生。工会在中小工厂力量还很强,而在菲亚特,他们几乎都不存在了,所以参加他们搞的抗议房租的游行的,几乎都是中小工厂的工人。在2号门外有好多好多红旗、标语、横幅。我们正等着游行开始的时候,警察开始挑衅了。

  但是,警察想错了,警监想错了,内务部长想错了,阿涅利想错了,他们要对付的不是常说的那种极端分子的游行,也就是平常那种学生游行,资产阶级报纸上都把这种游行叫做富二代的革命游戏。

  在米拉菲奥里2号门外集合的工人,都是那些过去几周里一直在战斗的工人。他们都经历了艰苦的斗争,赢得了胜利。游行准备开始的时候,警察开始布阵了。宪兵在一边排成双重警戒线,向示威群众进逼。另外几队宪兵排成四列队形,慢慢地向着游行队伍中间前进。

  在副警监沃里亚调动宪兵包围我们的时候,有个工人走上前去,他叫那个工人离开,可那个工人一拳把他打翻在地上。这时候有几队宪兵组成阵型,像轻步兵一样慢跑起来,对着游行队伍中央慢慢压过来。他们像拿棍棒一样拿着步枪。突然有人吹响了号子,当然谁他妈都听不清。

  然后催泪弹就开始落到地上,催泪瓦斯形成了浓密的雾,所有人就出于本能到处乱跑。大家都在乱跑,宪兵就用枪托狠砸我们。他们把我们逼向警戒线,组成警戒线的宪兵正等着我们落网。我就在警戒线旁边,宪兵的脸色有的发白,有的发绿,都是吓的。因为他们发现我们太靠近了,简直就是脸贴脸。我对一个宪兵说:等着瞧吧,我要把你的枪夺过来,把你打死。他什么也没说,我马上就动手揍他。

  他们抓住了一个同志,想把他拖走。但我们及时把他拉了回来,又吓唬宪兵。就在这时候,他们又用催泪弹驱散米拉菲奥里周围的群众。我们全都从米拉菲奥里正门前跑开,然后警戒线上的宪兵把步枪从肩上取了下来,像拿棍棒一样拿着,在后面追我们。这是一次小屠杀,他们用枪托狠狠砸我们。然后他们抓走了大概十个同志。这全都是因为我们当时没有棍子,连块石头都没有。我跑着跑着,碰见一群宪兵,有十个人吧,正在痛打一个倒在地上的同志。我朝一个宪兵大喊:操你妈,你们想打死他吗?

  他瞅了我一眼,然后转过身去,跟其他宪兵一起,把那个同志拖走了。然后我又看见三四米外有个同志,是个学生,也在跑,他身后有四五个宪兵在追。有个宪兵追上了他,用枪托狠砸他的脑袋,打碎了骨头。我又跑过了几个人,宪兵走开了。那个同志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我们把他抬走,交给站在一扇门前的几个女人。住在周围的女人带着小孩和婴儿,都走到了街上或阳台上,看看出了什么事。

  虽说他们把我们打散了,可他们小瞧了工人的斗志。在阿涅利大道和苏联大道之间聚集了一万人。街上有电车的轨道,轨道中间有铺路石,工人就抓起铺路石,丢向警察和宪兵,砸中了几个人。我们把被打散的游行队伍重新集合起来。工人抓住了一个警察,缴了他的盾牌和头盔,把盾牌和头盔当成战利品举起来。有的横幅上面写着:工人力量,还有的写着:不断斗争[1]。一辆警察救护车突然朝游行队伍冲过来。它拉响了警笛,直直地冲过来。然后它又调过头,慢慢开走了。这是警察的又一次挑衅。但是,游行队伍还是开始朝着特莱亚诺大道前进了。

  菲亚特办公楼门前就是特莱亚诺大道。特莱亚诺大道有两条车行道,中间是有轨电车的轨道,轨道中间有铺路石。我们的游行队伍从右边向左边前进,警察从另一边开过来。他们停了下来,中断了交通,等着我们过去。他们想切断我们的游行路线,不让我们继续前进。也就是说,他们想把斗争限制在菲亚特周围一带,不让斗争扩散到全市。他们以为我们想直接前往市中心,其实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队伍前进的时候,特莱亚诺大道两边的人都从窗子探头出来看我们。他们走到阳台上,从楼上走下来,听我们说的话。他们都是住在那一带的工人,所以他们全都支持我们。然后,我们面前的警察突然又向我们打催泪弹了。这次他们对着人群疯狂地打,打了好多好多,到处都是。有的催泪弹落在二楼阳台上,当时正是夏天,所有的窗子都开着,毒气从窗子钻进屋里。还有好多催泪弹打在停在路边的车上,砸坏了车子,还把车子给点燃了。住在这一带的人都气坏了。

  就在这时候,有一辆运着几辆菲亚特500型轿车的大型卡车开进了特莱亚诺大道。我们朝驾驶室丢石头,把司机赶了出去。我们就用石头砸轿车,然后在油箱上绑上布条,我们点燃了布条,想炸掉卡车,但柴油没有点着。我们就把卡车推到大道中间横过来,堵住了道路。他们叫来了消防队,消防队一来,我们也朝他们丢石块,不让他们移动卡车,卡车就一直留在原地。

  那时已经四点了,战斗就是从那时开始的,持续了超过十二个钟头。警察组成圆阵,向游行队伍冲锋,另一边的宪兵也在向我们逼近,想把我们包围起来。我们没有散开,我们从地上捡起石块还击。我们大部分人跑进了特莱亚诺大道旁边的公园,那里有个建筑工地。我们拿起了木材和棍子,当作武器,还用工地上的原料造街垒。那里有一大堆石头。

  我们进了那个公园,乘着警车的警察和乘着卡车的宪兵也来了。宪兵是在一片开阔地上下车的,那里很容易遭到攻击,我们就在那里用雨点般的石块来迎接他们。我们冲到卡车前,用棍棒打他们,他们扬言要用机枪扫我们,我们就停了手。他们就溜走了。石块像下雨一样砸在警察的装甲车上,落石的声音就没停过,所以警察都不敢下车了。我们包围了所有的警车,从四面八方朝警车丢石头。只要他们敢出来,我们就上去用棍棒打他们,一定要把他们屎都给打出来。我们还想掀翻几辆警车。里面的警察吓坏了,就叫司机赶紧开出去,好多警车都赶紧溜了。

  过了十五分钟,警察又想步行进入公园。他们装备了盾牌、头盔、警棍和发射催泪弹的步枪。我们就在公园里等他们进攻。他们来到离我们十五或二十米的地方,我们就激他们:你们在2号门前不是很屌吗?怎么又怂了?来啊,来打我们啊,看我们不操死你。只有一个警察敢还嘴:有种出来单挑啊,出来一个我打趴一个。但警察都没有前进,他们怕了。

  我们手里都拿着石头,在我们面前的地上还摆着更多的石头,还有棍棒。警察等了一会,就开始打催泪弹,向我们冲锋。但他们忘了这里是公园,地方很空旷。所以,催泪弹刚一落地,我们就捡起来丢回去,结果他们那里跟我们这里一样,都被毒雾包围了。他们在跑动中没法挡石头,我们就用石头狠狠砸他们。等到他们发现自己一败涂地的时候,就像兔子一样溜了,我们就拿着棍棒在后面追赶他们。

  在此期间,催泪弹落在特莱亚诺大道两边的阳台上和窗子里,毒气灌满了房子,熏得人们痛苦不堪。警察在楼道里逮着谁就打谁,女人,老人,小孩,一个都不放过。他们打小孩特别狠,就连刚刚十岁的小孩都打。大家都跟工人一起战斗。青年人丢石头,妇女把沾水的湿手帕发给大家抵挡毒气。被警察追赶的同志们就躲到房子里面。人人都从窗口,从阳台朝警察丢东西。

  警察从四面八方进攻我们,把我们打散成一小队一小队的。毒雾太重了,就算是在街边都很难呼吸。我跟几个学生打算到已被占领的建筑学院去,在那里开会,跟其它小队会合。路上我们遇到了一队响着警笛的装甲车。我们分成两队人,一队继续前往建筑学院,另一队留下战斗。

  当人们陆续赶到建筑学院时,红旗已经升上了旗杆,这时候宪兵又来了。他们冲锋,打催泪弹,抓走了十几个同志。我们自卫,我们用石块反击。所以宪兵没能攻进大学。在我们开会的时候,他们朝窗口打催泪弹,但我们有一队人用石块还击,不让他们冲进来。越来越多的同志来到建筑学院,他们说特莱亚诺大道的暴动已经闹得越来越大,越来越远,尼凯利诺也发生了激烈的战斗。

  又有消息传来,波尔戈·圣皮耶特罗、蒙卡利耶里还有都灵南边的市镇都爆发了战斗。所有工人阶级居住区都发生了战斗。就在这时候,大学外面的战斗越来越激烈了,警察冲得越来越狠,我们丢的石头也越来越多。战斗正在从主要街道向两遍的小巷蔓延。到处都是催泪弹,石头,徒手格斗。我们决定分成几队人马,到城里正在战斗的地方去,看看战斗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我跟一队同志去尼凯利诺。要去那里,就得经过特莱亚诺大道。

  大概六点半的时候,我们又回到了特莱亚诺大道上,战斗的场面太惊人了。当时住在这一带的建筑工人和其它行业的工人正好下班回家了。他们以前没有参加罢工,根本不懂罢工的情况。他们回到家,发现到处都是毒雾,到处都是警察,街上到处都是石块和垃圾。他们马上跟同志们一起战斗,用街边的建筑材料造街垒。这一带有好多建筑工地,所以砖块,木料,手推车,装满水的金属桶,水泥搅拌机什么的到处都有。

  他们把这些都堆到路中间,用轿车做街垒,还把车子都点燃了。警察被卡在特莱亚诺大道的尽头,就是靠近阿涅利大道的那里。警察发起了好几次冲锋。警察拆街垒的时候,人们就朝他们丢石头,然后跑进路边的公园里。警察一走,他们又回来了。他们带着材料回到街上,用木板之类的东西重新造街垒。他们在街垒上倒上汽油,等警察再次过来的时候,他们就点燃街垒。他们还把轮胎点燃,再把着火的轮胎滚向警察。开始有人使出了燃烧瓶。

  一些街垒上方飘着红旗;一个街垒立起了一块标语牌,上面写着:我们要的是什么?我们全都要!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你可以听见一种不停的、空洞的噪音,那是有人在用石块有节奏地敲击电线杆。他们不停地敲,不停地弄出这种空洞的声音。这一带到处都是工地、厂房、公共建筑物和空地,警察没法完全包围和搜索。人们不停地进攻,所有的人都在战斗。人们自己组织起来,分成好几队人,同时向一点进攻,然后散开,又去去进攻另外的地方。但是,到了这个时候,推动他们去战斗的,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欢乐。欢乐,因为感到自己终于变得强大了;欢乐,因为发现自己的需求,自己的斗争跟大伙儿都是一致的。

  他们感觉到了自己的强大,感觉到一场人民起义正在全城爆发。他们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这种团结,感觉到了这种力量。所以,他们怀着喜悦,而不是愤怒,向警察丢出每一块石头。一句话——我们团结起来了,我们无比强大。我们觉得,这就是打败敌人的唯一办法——直接用棍棒和石块去打他们。霓虹灯和广告牌都被砸坏了。红绿灯都被推倒砸烂了。到处都建起了用各种材料制造的街垒。一辆压路机翻倒在路边。好多变电箱在燃烧。天黑以后,你可以看见城里到处都是催泪烟雾,燃烧瓶在飞来飞去,到处都是火光。

  同志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同警察战斗,我都挤不进去了。到处都是烟,什么都看不清,到处都是闹哄哄的,乱哄哄的。我们一大帮人追赶警察,很快就把他们逼回到特莱亚诺大道尽头。我们在公园边上跟警察面对面地战斗。有个警察倒在地上又爬起来。大队人马越过轨道追打警察,大团大团的黑烟从燃烧的轿车上冒了出来。我们的人到处出击,你可以看见他们冲进烟雾又冲出来,你还能听见许多爆炸声。

  到处都是乱哄哄的,人们大喊大叫,跑来跑去。我们跑到大道尽头时,战斗好像已经进行了好一阵子。我们碰到一个嘴里冒血的同志,我们把他扶起来。我们走了几步,又碰到了一个正在流血的同志,他连站都站不稳了。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又倒了下去。跑到大道尽头时,我们看见了警察。他们下了警车,戴上了头盔,拿着盾牌,摆好了队形。

  他们等着我们进攻,并向我们打催泪弹。我们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他们。我听见几个人大叫:滚出去!我看见许多警察吓得逃走了。我们的人就全都欢呼:胡志明!前进!前进!我们向前飞奔,空气中全是烟雾和尘土,黑乎乎的。我看见身边有好多人倒在地上,还有好多爆炸声,警笛声,吼声,吵得很。我面前突然冒出一个警察,我马上给了他一棍子。他倒下了,大家从他身上跨过去。

  最后,我们又回过头来,走回大道上,有许多人受了伤。我们赶跑了警察。我们全都高兴得发狂了。我们等了一会,发现一列卡车从一条侧巷开了过来。大家就大喊:前进!前进!我们就冲过去追打警察,吓得警察转身就跑。有个警察被打中了,我们就追赶他,打他。然后我们就把警察赶回了原来那条侧巷的尽头。

  就在这时候,警察还在到处打催泪弹,呼吸越来越困难了,我们只好后撤。警察逐渐夺回了特莱亚诺大道,但是街垒又在一个接一个地建起来。被抓住的人都挨了痛打,被丢上了囚车。许多警察也挨了打。警察的援兵在这时候赶到了。他们是从阿列桑德里亚、阿斯蒂和热那亚来的。早上就从帕多瓦调来了一个营,但这点警察根本不够用。可是暴动仍在扩散。在菲亚特办公楼外面,在特莱亚诺大道上,在阿涅利大道上,在所有的小巷里,战斗变得越来越激烈。班加西广场上的警察像猛兽一样冲锋,毫无意义地滥用暴力。但他们遭到了两面夹击,好不容易才逃走。副警监沃里亚差一点就被逮住了。同志们听见警察在无线电里请求上级允许他们开枪。

  在烟雾和火光中,同志们建起了更多的街垒,抵挡警察的进攻。小股队伍袭击警察,丢燃烧瓶,然后趁着夜色躲进公园里。敲击电线杆的低沉鼓声还没停息。好多轿车都烧了起来。街上满地都是石块。警察变得越来越残暴,像野兽一样。他们对人打催泪弹,还朝公寓楼里打,不让楼里的人出来。有人看见副警监沃里亚挥舞着榴弹发射器,逼着窗户后面的人出来。然后,警察的援兵越来越多,他们开始控制住了这一带。他们直接冲进公寓楼,抓了几百个人。有个老太太扇了警察一耳光,也被抓走了。

  班加西广场上的激战仍在继续进行。警察的援兵赶来了,他们改变了打法,不再把战斗限制在米拉菲奥里一带,现在他们动不动就猛攻,缓解压力。他们现在可以控制住整个地区。他们包围了班加西广场,冲进公寓楼里抓人。到了半夜里,战斗还在继续。在特莱亚诺大道上,到处都能看见警察把人拖出公寓,到处都能听见有人在骂警察:畜生!蠢猪!纳粹!人们在窗户后面大骂:你们这帮畜生,抓人就跟纳粹一样狠!

  于是我们决定去尼凯利诺,那里的战斗持续了一整个下午。去尼凯利诺可不容易,不能走平常的路,因为到处都被燃烧的车辆给堵住了。通往那里的桥也被堵住了。我们走另一条小路才到了那里。住在尼凯利诺的上万名无产者已经用水泥管在各处建起了街垒。他们推倒了红绿灯,把它们扔到街上。他们从建筑工地上弄来各种材料,在街道中间造街垒,然后又把街垒给点燃了。

  在横穿尼凯利诺的塞斯特里埃莱大街上,人们用点燃的轿车和拖车,还有路标、石头、木材造了十几个街垒,把这条街给封死了。到了晚上,人们还用轮胎和木头点起了巨大的篝火。一片还没盖好的公寓楼里的木料燃起了大火,整个工地都烧了起来。路灯都被石头砸坏了,到处一片漆黑,只能看见火光。警察先是按兵不动,他们没有马上来进攻。等到凌晨四点的时候,援兵来了,警察就开始进攻。工人们都已经战斗了大半天,他们全都累得要死了。可警察却得到了增援。

  警察在路障上等了大半夜,等着援军过来接替他们。警察的援兵要从桥上经过,虽说那里已经被燃烧的车辆堵住了,我们还是赶紧跑去守桥,用石头攻击警察的援兵。但是我们的人太少了,只有二十几个人。载着警察的吉普车和卡车冲进了我们刚刚走过的小巷,我们只好跑开,不然我们就会被包围了。一些宪兵跳下卡车,一边打催泪弹,一边追我们。

  我们全都跑了,宪兵就在背后追我们。我们前面突然出现了一排吉普车。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到那里的,可能是调头回来的巡逻队。形势变得对我们不利了。于是我们全都冲向警察,一边大声喊叫,一边朝吉普车扔石头,想赶跑他们。然后我们背后又出现了宪兵,我们就转过身来攻击宪兵。但是宪兵后面又来了大批警察。我们只剩几个人了,只好跑开。

  到了这时候,我已经精疲力尽了,我拼命地跑。我跑到一片空地上,脚被石头绊了一下,鞋子差点掉了。我停下来看我的鞋子,一个宪兵追上了我。然后一个跟我一起跑的同志扑到宪兵身上。他们你一拳我一脚打了起来,宪兵被打趴下了。我突然看见有条街的上空冒着烟。我们赶到那里,看见一条宽大的大道,那里的战斗还在继续。双方僵持不下,看不出哪一方会赢。到处都乱糟糟的。我只想找个地方歇一会,我再也撑不住了。

  一些宪兵在向我们进攻,我挤不进战斗最激烈的地方。然后我们听见有人在喊:他们来了!他们来了!我看见路中间升起了一大团烟雾,大家都在大喊大叫,跑来跑去。警察的装甲车从烟雾中开出来,用探照灯把周围照得明晃晃的。他们看起来又高又大,全都在打催泪弹。路边有个建筑工地,我们有一队人聚在那里。刚才跟我一起的那个同志就朝那个工地跑去,我就跟着他朝那边跑。

  街上有一大帮人在一起跑。我回头一看,发现他们都在跑,然后分散开来,躲进了小巷里面。我跑到那个建筑工地时,已经有好几个人到了那里。警察朝我们头上打催泪弹,打掉了几块木板和砖块。我们看不见街上的情况。到处都是烟雾,到处都是喊声,到处都是爆炸声。烟雾和尘土盖住了街道,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只能听到叫喊声、警笛声和爆炸声。我听见左边传来发动机的声音和警笛声,那是警车开回街上了。两个燃烧瓶在街道中间烧了起来。

  到处都是烟雾和毒气,喘都喘不过气来。然后警察跳下警车,朝我们冲来。他们戴着防毒面具,拿着盾牌,冲过了烟雾。人们跑来跑去,躲进小巷里,我也跟着他们跑。警察在后面追赶我们,在阴暗的火光中,在一片喧闹声中,我们全都混在一起了。我看得不太清楚,但我看见一个小伙子扑在一个掉队的警察身上,用棍子打他,一下又一下。

  我看见几个警察从左边的小巷里冲了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中,我们全都举起了棍子,冲向他们。我撞上了一个戴头盔的警察,用棍子打他。他大叫着,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然后我们全都跑回到大街上。我们看见大街对面有我们的一队人,向着正在跑回警车的警察猛攻。警察逃跑了,我们就在后面追赶他们,把他们赶回街道尽头,停在那里的警车没有熄火,还在用探照灯照亮路面。有个警察举起双手,不知他在咕哝什么。我看见我们的人扶起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受了伤,头上冒着血。

  警察的援兵越来越多,他们逐渐控制住了局势。他们开始挨家挨户地抓人,态度嚣张蛮横。但是人们并没有逃跑。工人和当地居民相互帮助,这时候他们全都适应了催泪瓦斯,顶着瓦斯继续建造街垒。我们四五个人在跑,后面有二十几个宪兵在追我们,我们跑进一栋公寓,把门关上。我翻过院子里的一道墙,发现这是个车间,里面有把梯子,我顺着梯子爬到车间房顶上,把梯子拉了上来。在我们刚才躲进来的那栋楼旁边,另有一栋楼,我看见另一个同志就躲在旁边那栋楼的房顶上。

  就在这时候,宪兵打破了门,冲进公寓楼里。我躲在房顶上,看见宪兵冲进了阳台,他们带着头盔,拿着枪,爬上了楼梯,过了一会,我看见他们跑到了另一间公寓的阳台上,到处找我们。他们叫醒了正在睡觉的人,到处搜查。我们在房顶上待了一阵子,不知道宪兵走了没有。然后住在公寓楼里的几个女人看见了我们,给我们打了个暗号,说宪兵已经走了,可以下来了。这时天快亮了,太阳出来了。我们累坏了,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已经够了。我们从房顶上爬下来,回家去了。




[1] 在1969年大斗争以后,意大利工人运动中形成了两个新左派团体,就叫“工人力量”(Potere Operaio)和“不断斗争”(Lotta Continua)。在七十年代的工人主义运动和工人自主运动中,这两个团体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中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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