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志愿军——在西班牙与法西斯作战的经历
前言
一九三○年三月一日,十二辆警车停在芝加哥机械工人大厦面前,一小队警察在人行道上布了岗。大厦里大约有七百名失业工人,他们计划来一次争取失业保险和救济的游行。
下午四点钟会议结束的时候,警察们便关闭了大门,命令每一个人留在原来的座位上不动。后来工人们不得不通过警察的双重封锁线,每个人都受到盘问和搜查。七百工人中有一百一十三名被逮捕、塞到警车里,然后被车子载到芝加哥侦探总局去,反共队【(Red Squad)系警察局内专门进行反共活动的一个部门——译者】本部也就设在那里。
几个小时后,有九十九名囚犯获释。十四个人被指定要受“特别审问”。在这群人中,有被我们唤作“小家伙”的一个十四岁的年轻人;钢铁与五金工人工会的领袖乔埃•达赖特;失业工人的黑人领袖奥列佛•劳;国际保卫工人大会的一位领袖安迪•纽荷夫;一个失业油漆匠金尼•罗德曼;一个共产党领袖尼尔斯•克扎尔和我,当时一个失业的工人。
从下午五点钟到晚上十点钟,这十四个人都被扔在那间大屋子里面。
尼尔斯说:“这是准备殴打我们的一个布置。反共队的那些工贼们马上就要来到——他们一定是喝酒吃晚饭去了。今晚他们需要一些额外的气力啦。”他嘲笑地说完了他的话。“提防一点,不要被他们的任何提议蒙混住。即使你投降了,你也是免不了要挨一顿揍的!要是他们把我们分裂了,对于我们每个人说来都要惨得多。”
然后有八个探员走进屋子,站到讲台上去。我们这十四个人笔直地对着讲台,坐在一条长木头板凳上。八个探员中有七个是彪形大汉,他们在高高的讲台上的桌子后面坐下,解开大衣、背心和衣领,把他们的左轮手枪放在桌子上,眼睛瞪着坐在板凳上的人们。第八个探员巴克尔体格魁伟,两只手非常粗大,他站在讲台的边沿,一顶灰礼帽戴在他的脑袋后面。
“他妈的,”有一个人在后面说,“他们看去倒不一样,可是你不能把他们辨别出来。”
被捕的人望着八张毫无表情的面孔,开始表现出不安来。
尼尔斯说:“放沉着些。那样他们就没有办法啦。”
然后探员巴克尔打手势招呼另外两个探员和他一道儿走下讲台。他们一句话也不说就走到坐在板凳上的人们跟前,抓住了两个人,把他们拖出来,使劲推到走廊去,然后关上了门。
不久门外传出尖叫的声音。坐在板凳上的十二个人都紧张起来了。
探员巴克尔和那两个探员又走回来,狡猾地微笑着,用白手帕揩着他们的手。
“你,”巴克尔嚷出来,一个手指头指着那个孩子,“你这个小猴子!”
“谁?我吗?”孩子站起来。
“是你——你这个小杂种,到这边来!”
这个九十磅重、五尺四寸高的十四岁孩子走到讲台跟前,站在那里面对着探员巴克尔,巴克尔还是骂不绝口。这个探员骂来骂去,越骂越得意,他的脸显得比平时更红,站在那里比那个孩子高出半截,把反光灯的一道巨大的刺眼的白光射在他的脸上。
过了一会儿,这个探员用他的大手按着孩子瘦削的肩膀,狠狠地朝他劈面打了一记耳光。探员巴克尔的这一巴掌像〇•二二口径的炮弹的声音那样的响亮。孩子一声不响地弯着腰站在那儿。
接着又打了第二记耳光,这一次猛地从耳边劈来,比第一次打得更厉害了。
“现在你说,你这个小杂种。”探员巴克尔的声音意味着他要对这个小孩子更凶了。“盯着我,你这个小混蛋,快点,盯着我。要你回家到你妈身边去,呆在那儿不动,你愿意吗?保管我还没有跟你了结清楚的时候,你就会讨厌那些共产党分子啦。”
突然间,探员巴克尔把孩子的眼睫毛拔了一撮。孩子顿时眼前一片昏暗,痛得叫喊了起来,身子晃来晃去。这时又来了猛烈的一巴掌,把他打得身子转了个半边,他的膝头开始弯下去。
“同志们,镇定点,”尼尔斯向他的伙伴们说,因为有人已经开始在咒骂,忘了七个探员正在那里摸弄他们的左轮手枪。
“你们得留意他们的那一套鬼把戏。我们中间谁先采取什么行动,谁就会被他们开枪打死。这样他们就会说是我们先动手殴打的,他们可以找借口来打我们,逮捕我们更多的人了。”尼尔斯几乎冲着乔埃的面喊叫出来。乔埃再也不能控制他自己了。“我们怎么能够坐在这里什么都不管呢?”他质问说,“他们要杀死那个孩子啊!”
“坐下,乔埃。不要做傻瓜,”老头儿说,“你看他们多高兴。他们以为他们的鬼把戏已经成功了呢。”于是乔埃坐下去,但他仍然在那里高声大骂,尽管什么人都听得出来。探员巴克尔望着乔埃,咕哝着说:“狗养的,你,混账王八蛋。”正当乔埃准备向那个特务扑上去的时候,油漆匠大声叽咕说:“乔埃,纪律!”这时乔埃才平静下去,因为他已察觉到他快要落入他们的圈套了。
探员巴克尔转过身去对着那个孩子,引人注目地敞开了他的大衣,露出那只挂在他屁股上的那支带皮套的左轮手枪,他站在那里,昂起拉头,手放在从皮腰带旁边鼓起的圆滚滚的肥肉上面。孩子的眼睛看着那支手枪随着那个特务的身子在轻轻地摆动着。
“你干吗老望着那支手枪?”他慢慢问道。
那孩子站着一动也不动,一句话也不说。
那个特务两只腿弯下拢在一起,鼻孔里大声地出着气,他的一张通红的脸伸到孩子面前。
“你要手枪干嘛,你这混账犹太小杂种,要是你真的把手枪夺去?你要用手枪打我,对啦;你要把我打死,你就是要这样做……是不是?是不是?”
孩子的眼睛眨也不眨,血顺着他的下巴淌下。
“是的,”他用少年的起了变化的嗓子说,停顿了一下又向那个特务喊道:“是的,我要打死你。”
孩子话里的每一个字像一颗子弹打在探员巴克尔的身上,他从讲台上跳下来,大声喊着说:“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要打死我。”他一面向孩子喊着,一面从他身边退后,走出了这间大房间,说:“可是你却得不到这支手枪。”
房间后面的那些人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乔埃拍着他旁边人们的脊背,说:“这孩子真有种!这孩子真有种!”
孩子免掉了这天的厄运。那些特务都走下了讲台。
当两个探员把我推进门内另一间房间的时候,只剩下坐我旁边的一个人了。他们强迫我坐在一张牙医用的椅子上,用皮带把我绑在上面。探员米勒走进房间来。这个人的五个弟兄都在西部做强盗头子。
米勒转过身去,慢慢地去掉他的手表和眼镜,解下他的手枪带,把它放在门旁边的桌子上,门已经被他上了锁。然后他戴上一副帆布手套,拉出一根装有青贝把子的铅头皮棍。
“原来你就是一个有名的煽动家啊!你不愿离开这座城市,是不是?但无论怎样你也得跟我滚蛋,即使我不得不把你放在一口漂亮的棺材里把你送出去!”他用他那带铅头的皮棍朝我的头上打来。
他很准确地用皮棍打我。打了十五下以后,我扭动着身子猛力一挣,把椅子拉散了,平倒在地板上,装着失去了知觉。我听到米勒的助手说:“你最好暂时饶了那个婊子养的吧。他马上会离开城市的,这已经够他瞧的了。”
于是特务米勒把绑在我身上的皮带解开,把我从牙医用的椅子上的剩余部分完全拖出来,然后对准我的肋骨使劲踢了一脚。我便很快地昏晕了过去。
我苏醒了过来,东倒西歪地站在盥洗室内,用冷水泼着脸。
在我洗好我的出血的头脸以后,我踱到敞开的窗户跟前,昏昏沉沉地俯瞰着这一座城市,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我在望什么。
当我看见探员米勒站在我身边时,我突然神志清醒过来。从那个特务的带着狞笑的仇恨上我才知道我不是在做梦。我知道我是落在芝加哥的反共队手里了。我从门一般的大窗户内望着光亮的地方。
“你干嘛向窗外望?”米勒的声音像金属以样板硬。“你想跳下去吗?我来替你打开窗户,跳下去,你没有理由再活下去啦。”他使劲推我。“去,跳下去,为什么不跳下去?”我体会到这个迫害狂者会当真把我从窗口推下去,因此我就使足了劲去挡住他又一次的推动,然后我侧着身子迅速离开了敞开的窗户。
一个小时后,我坐在电梯前面的水泥地上。别的人们都在周围的地上躺着。
一个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裤子敞开着,露出很大的伤痕。
乔埃嘴角里流出血,腮帮子上有很深的伤口。那个孩子的眼睛里也在充血。安德鲁的右脸蛋上肿了很大一块。罗德曼的黑头发上也淤结了血。
五天以后,七万五千名失业工人举行了示威游行,要求救济和失业保险。乔埃走在示威游行者的前面。他的精神非常兴奋,发表了一篇强硬的演说,痛骂那些霸占财富而教生产财富的工人们陷于饥饿的人们。我们一共有十三个人和家属一同参加示威游行。油漆匠尼尔斯•克扎尔带着他的老婆和十四岁的儿子莫雷一道。奥列佛•劳没有来得及参加,因为他被打伤了,那时正躺在医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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