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坎坷》李永爵〔李平〕回忆录

作家藉云龙



  1941年我到上海升大学,良叔安排我与“小谢”同住,他比我大几岁,江苏人,其实他并不姓谢,真名叫藉云龙,笔名「华贝」或「竹云龙」,他块头大,脑壳大,跟“云龙”的名字很相称,不在大学念书,而在工作,每天上班。我们租到白克路弄堂里一幢石库门的屋顶居住,一边是天台,房间两旁没有一人高,我们住在当中,每人一张小铁床和桌子,简单到连凳子都没有的。房东是广东人,我在房东那里搭食,自己不用开伙。
  云龙能说会道,对人热情洋溢,他知道我读土木工程系感到很奇怪,说将来革命胜利后工程师有的是,革命者最要紧是加强理论修养。我开玩笑地说,大学里没有马克思主义课程,我只好随便报考土木系了,也可多抽点时间来学习理论。
  我们同住的第一天,他就严肃地要求我:一不要把地址告诉别人,二不要带同学到家里来。他说我们的组织常常遭到破坏,损失惨重,要时刻提高警惕!如果发现被人盯梢,就要兜圈子把尾巴摔掉。他非常重视保密工作,连他在什么地方工作也没有告诉我,当然我也不便问他了。在他的桌子上,放着一大本《圣经》,让房东什么人看到,还以为他是个基督教徒呢。就这样,原来天真活泼的我,从此就严肃起来,懂得我们现在是在敌人的铁蹄下做秘密革命工作,绝不可疏忽大意的。正由于他重视保密工作,所以在后来发生的几次事故中,他没有被牵连;当然,在共产党52年“一网打尽”中,他也不能幸免。
  那时候他正在啃马克思的《资本论》,晚上如果不出去参加会议,就埋头看书或写作。他的思路敏锐,写东西很快。我看到他在《西流》等刊物上发表的短篇小说,写得很感人,描写工人疾苦的小说,在当年是难能可贵的。知道他爱好文艺,会写小说,我也很感兴趣,就请教他写作方法。他很认真地回答我的提问,有时大家席地而坐,促膝谈心,一谈几个钟头。原来那时候他已是托派的上海“领机”(市委)成员,负责两个工人支部的工作,所以一天到晚都是很忙的。
  我和他同住约一年时间,当中还搬了一次家,租到新闸路一个亭子间。跟他在一起我感到非常愉快,不仅提高我的理论水平,而且丰富了我的文艺知识。但后来我另有工作,就只好与他分手了。
  抗战胜利后,在《青年与妇女》(后来改为《新声》)上,几乎每期都有他的一篇短篇小说,描写工人、教师、职工等生活故事,很受青年读者的欢迎。他是刊物的编委,在他的鼓励下,我的一篇小说和论文也刊出了。后来在托派的大型理论刊物《求真杂志》上,竟然也看到「竹云龙」署名的经济论文,令人感到惊奇,想不到他会写小说,又能写出洋洋数千言的论文,能文能武,真是不可多得!但他对我说得很平淡,认为写小说或理论文章都是一样的推理,矛盾的展开,结论或结局。
  后来他与一位女作家结婚。作家胡山源写文祝贺,题目是《社会科学与文学的结合》,认为云龙是搞社会科学的,妻子是搞文学的。
  我最后看到云龙是1957年在上海监狱里,我们作为囚犯,公安部组织我们到东北去参观学习。来自全国各地的托派二十来人参加,那时候他的身材更魁梧了,他判的是无期,但人还是过去那样谈笑风生,他和杜畏之、陆绩等人是最活跃的几个,干部不在时,大家嘻嘻哈哈,好不热闹。妻子还给他送画报看,不过他身体健康显然不大好,不时用手抚摸肝部。我们一起在上海、北京、沈阳、抚顺、武汉参观,我和他不在一个小组,学习讨论大家也只是人云亦云,“难得胡涂”而已。
  后来,听说云龙因肝癌医治无效,惨死狱中,时年仅四十余岁,好一个英才,为追求革命真理而献身了!
  几十年后,云龙妻子临终前,告诉儿子生父的情况,吩咐儿子去寻访友人,了解生父的事迹。结果找到了郑超麟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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