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打不相识。我们了解最多的外国,英法德俄美国日本,都是八国联军那阵子打上门来的国家。别的外国,我们都所知不多,只有几个专家才了解。道理也简单:中央帝国的臣民,四夷的事儿,本来不大屑于知道,实在是人家打了我们,我们要图强,不得不师夷人之长,所以去了解它。中西碰撞以来,我们放之四海的眼光其实一直专盯着头等发达的强国。
读古斯塔夫的《囚牢浴室之歌》,心生惭愧,对智利,对那里的政治压迫和人民的反抗,我知道的那么少。其实,智利人争取民主的斗争,皮诺切克军事政变期间和此后对人民的残酷迫害,那边民主斗士的牢狱经历和流亡生活,我们读来也许倒觉得格外贴身。
他们和往常一样,蒙上我的双眼,把我带到走廊里。每次走在这个走廊里的时候·我总是想:完了,他们现在就要把我带到院子里枪毙了。走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他们是要带我去洗澡。
这个时候我身上仍旧一丝不挂,只有眼睛被蒙着。他们把我推到淋浴喷头的下面,敞开门,以便监视着我。我右边的格子里也有一个囚犯。淋浴的水流非常强,冷水几乎是激射在身上,但在当时的环境中,洗个这样的澡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了。突然,我听到费坎多在我旁边的浴间中开始放声高歌。我记得他唱的第一首歌是《墨西哥,二月二十三》(这首歌唱的是潘丘·维拉遇害的故事)。
Nuestro México, febrero veintitrés,
Dejó Carranza pasar arnericanos
Diez mil soldados, seiscientos aeroplanos
Buscando a Villa por todoel país.
我们的墨西哥,二月二十三,
卡兰萨让美国人进来
一万名士兵,六百架飞机
在全国搜捕维拉。
那是我这一辈子中洗得最舒服的一次澡!从那以后,我的整个世界都变了。我知道费坎多在我身边,我知道他在空军军事学院中都可以放声歌唱。
——《囚牢浴室里的歌声》
古斯塔夫的南美血液让他嗜歌如狂。无论走在平庸地活着途中,还是头戴荆冠走向Golgotha,我们总要歌唱,我们不愿一幅愁眉苦脸拯救人类的模样。至少古斯塔夫要唱。
古斯塔夫是我的好朋友,他的文字,一如其人,真实而不琐碎,朴实而不沉闷,积极而不喧躁,和国内近年多如牛毛的自恋的或变形为互相吹捧的矫情的或以反矫情为名而大抖人己隐私的一落笔只想着叫卖的甚至拿肉麻当有趣的往事回忆自不是同类。
2006-9-25,上海外环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