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马克思 -> 《马克思逝世之际——1883年世界对他的评论》（1973）
五 制桶工会追悼会
引言
1883年3月21日，纽约《太阳报》登载了如下通讯：
向卡尔·马克思致敬
国际工人追悼大会
——数千人因会场无立足之地而离开制桶工会的大门
——用英、德、俄、波希米亚、法等语发言 |
昨天傍晚，大群工人聚集在制桶工会大厅，参加卡尔·马克思博士的追悼会。即使大厅比现在的大一倍，也容纳不下这么多人。早在追悼会开始前，就座无虚席。数百人站在门外，眼看没有希望挤到能听见发言人讲话的地方才离开。参加追悼会的人来自各行各业，来自各个国家——有美国人、德国人、俄国人、意大利人、波希米亚人和法国人。许多妇女也参加了追悼会。主席台就坐的许多人都是出席这类大会的知名人士……
通讯接着简要地报道了会议的过程，刊登了几个发言摘录以及会议通过的决议，总共占了报纸的一个整版。
1883年3月20日的制桶工会大会，是马克思逝世后几周内在世界各地举行的最突出的悼念活动。在德国没有召开任何这样的会议是可以理解的；当时这种活动是被禁止的。1878年10月至1890年10月间，俾斯麦的反社会党人非常法宣布社会主义组织及其刊物为非法，并对其成员进行迫害。英国和法国虽然没有这种禁令，但也没有举行悼念这位社会主义创始人的集会。法国没有召开追悼会也许是由于1882年9月25日法国工人党在圣亚田代表大会上发生的分裂，这次会议把马克思主义者排挤出党，其借口是，他们“不能既服从代表大会的决议，又服从那个完全不受党的监督、居住在伦敦的那个人的意志”。恩格斯斥责了这种行径，并谴责那些头头的“直接背叛的罪行”。〔1〕至于英国，马克思和恩格斯都再三批判过英国工联领袖追求“资产阶级的高贵地位”的欲望，这些人没有召开悼念马克思大会，似乎证实了马克思恩格斯对他们的批判。
此外，正如英国学者所指出的，这个时期的特点是，在伦敦手工业者中间激进思想在衰退，并出现了基本上是保守的白领工人阶级。这些因素加上工人贵族的产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英国工人阶级的某些阶层对马克思的逝世漠不关心。
但是在美国，马克思逝世的这一年正是阶级斗争尖锐化的一年，马克思主义思想在工人阶级和各种工会中的影响逐渐增大，很少有工会领袖追求“资产阶级的高贵地位”，而这种追求的倾向在二十世纪最初十年中才达到了高潮。这个制桶工会大会是在纽约中央劳动联合会（其领导人大部分是社会主义者）的倡议下举行的。因此，最隆重地悼念刚刚去世的卡尔·马克思的荣誉属于美国工人阶级及其工人和社会主义运动。
在马克思逝世后的几周里，制桶工会的追悼会并不是在美国举行的唯一的一次纪念马克思的集会。3月18日，布鲁克林工人文化宫礼堂举行了追悼会，侨居美国的德国各行业工人都出席了大会。〔2〕（从3月16日开始，文化宫大楼顶上的美国国旗曾多日为马克思下半旗致哀〔3〕）3月18日，在克利夫兰举行的纪念巴黎公社英雄战士的大会上，该城著名的社会主义者保罗·格罗特考在关于公社演说的结尾，向马克思表示敬意。他指出：“正如刻卜勒对天文学作出了贡献，达尔文对自然科学作出了贡献一样，马克思创立了最新的科学——国民经济学和历史学。”演说结束时，格罗特考要求与会者起立，“向刚刚逝世的伟大的人民代言人致敬”，并默哀数分钟，然后，他要求与会者“按照马克思学说所指出的原则去生活和行动，永远不与人民的压迫者站在一起，相反，要象马克思那样，总是维护被剥削者的利益，为被压迫者的最后解放而工作”。〔4〕
芝加哥社会主义工人党执行委员会会议通过了一项提议，要求在3月25日举行马克思追悼会，并利用这个机会讨论在即将到来的市政选举中是否要提出候选人名单。芝加哥《论坛报》关于这次会议的部分报道如下：
社会主义工人党昨天下午在西湖街54号举行的会议上称颂了马克思的功绩，并讨论了是否提出市政选举候选人名单。为了表示敬意，大厅中挂满了旗帜，墙上写着这样的标语：“废除土地所有制！”“自由、博爱、平等”。一条很宽的黑色横幅横贯大厅，横幅中央挂着这位受到与会者赞扬的著名的社会主义者的肖像……
保尔·埃曼简要地介绍了卡尔·马克思的一生，讲话结束时热烈赞扬了他为发展社会主义所作的努力。
接着前德国国会议员尤利乌斯，瓦尔泰希
[1]用德语作了长篇讲话。他概述了马克思的活动，讲话结束时号召与会者发扬卡尔·马克思的精神，牢牢记住他的口号：“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5〕
但是，芝加哥《论坛报》得意洋洋地报道说，这次会议变成了社会主义者和以“炸弹”杜塞伊为首的无政府主义者之间的一场争吵。杜塞伊“作了煽动性的发言，把星条旗[2]骂成是‘一块肮脏的烂布片，’宣称俄国沙皇是‘当代第一流改革家’。”这种论调遭到了社会主义者的谴责。无政府主义者和社会主义者之间进行了一番“全面的争论”后，后者控制了会场，并继而通过一项决议。决议揭露说，这样安排的选举制度使少数派政党不能表达自己的政治观点，因此，在即将到来的春季选举中，将不以党的集体的名义参加政治行动。为了在无政府主义者挑起一场新的辩论之前结束会议，主席团还没有提出和通过有关马克思逝世的决议就决定会议暂停举行。〔6〕
1883年3月26日，芝加哥《工人报》在“向卡尔·马克思致敬”的标题下报道说，从前的芝加哥“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的“官方”支部举行了一次会议。会上，保尔·埃曼宣讲了“著名的卡尔·马克思生平，赞扬他为工人作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另一个发言者是尤利乌斯·瓦尔泰希（据报载，他“先前是德意志帝国议会的议员，现在是芝加哥一家附庸报纸的职员”）。他讲了“一般劳工问题”，但“也颂扬了卡尔·马克思的伟大功绩”。
纽约制桶工会的追悼会之所以如此引人注目，不仅是由于它的规模大（美国雪茄工人进步工会的机关报《进步》的报道中，把它称作“美国工人运动中向某一个人致敬的最大的一次集会”〔7〕而且还在于它体现了各种不同派别的联合。他们之间经常发生争论，但是在赞颂马克思这一点上却是一致的。会议第一次把社会主义和无政府主义组织的成员，劳动骑士团和美国劳工联盟的成员，单一税论者[3]和社会主义者以及不同民族和操不同语言的工人召集在一起。而且，它第一次表明，外国出生的工人，特别是德国血统的美国工人与当地的美国工人一起参加一个具有重大意义的活动。确实，制桶工会这次集会标志着德国血统的美国社会主义者开始结束与美国本地工人相隔离的状况，而这一步正是恩格斯所一再主张的〔8〕
此外，制桶工会大会的重大意义，还在于这次会议的记录（虽然是以摘要的形式）刊登在全国的一些主要商业报刊和工人以及社会主义报刊上。〔9〕这样，即使美国有些人不能通过当地报纸来了解马克思的逝世以及他对工人和社会主义运动的巨大贡献，也能从这些报纸上得到消息。（《上加利福尼亚日报》的编辑1883年3月18日在该报上写道，马克思的“一生并不成功”，很可能看了加利福尼亚劳工报纸上关于制桶工会大会的报道后，开始有新的看法。）总之，不仅在对马克思逝世的反应的历史记录方面，而且在美国工人和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方面，制桶工会追悼会都是一个具有十分重大意义的事件。
制桶工会大会结束后，社会主义工人党为召开这次大会在工会中筹集的资金，还有一部分剩余。这笔钱就作为出版《共产党宣言》英文版的特别基金。该书在各工会和其他有关的团体中散发（协助组织这次会议的工会免费得到三百本《宣言》）。这笔钱是由于出售为制桶工会大会特制的马克思画像而积攒起来的。英文版《宣言》后来出版了，并广为散发。但是，恩格斯对译文质量有些担心[4]。〔10〕
制桶工会大会引起了另一场与恩格斯有关的有趣的风波。这与美国无政府主义运动领袖约翰·莫斯特在大会结束时的发言有关。约翰·莫斯特说到他在德国通俗地宣传过马克思的著作，提到他来美国之前在伦敦会见马克思时，确实得到过马克思的赞扬。他的发言给听众留下了这样的印象：马克思的著作是无政府主义的部分理论根据，莫斯特的朋友迅即吹嘘他是“马克思贡献给德国无产阶级的思想的最能干和最积极的传播者。” 〔11〕
1883年4月2日，纽约中央劳动联合会的社会主义书记、制桶工会大会的两个秘书之一菲力浦·范—派顿写信给恩格斯说：
不久以前举行了纪念卡尔·马克思的集会，一切派别在这次集会中都联合起来，向已故的思想家表示敬意。约翰·莫斯特和他的朋友们大叫大喊地宣布，莫斯特同马克思交往密切，他在德国进行了马克思的著作《资本论》的通俗化工作，而马克思赞扬了莫斯特所作的宣传。我们对马克思的天才和活动评价很高，但是我们不能相信，他会支持莫斯特的无政府主义的和破坏性的活动方式。我希望能听听你的看法：马克思对无政府主义与社会主义的问题抱怎样的态度。莫斯特愚蠢的胡说八道，在这里给我们造成了许多危害。听到象马克思这样具有极高威信的人竟会赞同这种策略，我们是很不愉快的。
1883年4月18日，恩格斯复信给范—派顿，指出无政府主义和马克思之间毫无共同之处（“无政府主义者把事情颠倒过来了。他们宣称，无产阶级革命应当从废除国家这种政治组织开始。但是，无产阶级在取得胜利以后遇到的唯一现成的组织正是国家。”）“这种无政府主义的谬论，从巴枯宁用现在的形式把它提出来的第一天起就遭到马克思的反对，这难道还需要我特别证明吗？”国际工人协会的全部历史证明了这一点。左尔格出席了1872年9月的海牙代表大会，在那次会上，无政府主义者被开除出国际，他能够提供更详细的情况。
“现在谈一下约翰·莫斯特。
要是谁断定莫斯特在成为无政府主义者以后，似乎同马克思有过任何联系或得到过马克思的某种支持，那他或者是受骗了，或者是自己分明在撒谎。在伦敦《自由周报》第一号出版以后，莫斯特只是顺便到马克思或我那里去过一两次。我们没有到他那里去过，也从来没有在哪里偶然见过他。最后我们甚至干脆不订他的报纸，因为上面‘简直毫无内容’。我们对他的无政府主义和他的无政府主义策略，象对他曾经求教过的那些人一样地蔑视。”
的确，马克思曾经帮助莫斯特修订过他的《资本论》节录的第二版译文，该书是作为一本“通俗说明”的小册子出版的。但是，马克思答应他的修改“只有在下述不容改变的条件下才可以加进去，即他的名字永远不能同约翰·莫斯特的作品，即使是它的修订本有任何联系”。
恩格斯允许范—派顿发表他的信[5]。〔12〕
在本部分中，制桶工会大会的完整报道是以这三家报纸的报道为基础的：《人民之声报》、《纽约人民报》和《自由》[6]。这三份报纸没有一份作过完整的报道，但是每份报纸都包含有为其它报纸所遗漏的大会某些情况。综合这三篇报道的全文，才有可能提出这份最完整的记录。
这个大会的报道发表在主持这次会议的纽约中央劳动联合会所通过的决议之后，刊登在大会后第二天发表的《纽约人民报》的社论之前。古巴的“圣徒”何塞·马蒂的一篇报道（他参加了这个大会）以赞赏的笔调描述了这次集会。该稿登在1883年3月29日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民族报》上。描写这次大会简况的一首诗于1893年在德国发表，后又以英译文再版，但没有保持原诗的韵律。
[1] 尤利乌斯·瓦尔泰希（1839—1915)，德国社会民主党人，全德工人联合会书记（1863—1864)，1864年2月与拉萨尔决裂。1878年后流亡美国，参加美国工人运动。——译注
[2] 指美国国旗。——译注
[3] 十九世纪美国农业社会主义的创导者亨利·乔治（ 1839-1897)认为土地是一切财富的源泉，土地私有制是贫穷和罪恶的主要根源。他主张由土地所有者负担一切赋税，即由国家征课单一的土地税，以代替其他赋税，这样土地所有权名义上虽仍属个人，但土地的全部收入将归于国家，这样就能消灭社会的穷困。——译注
[4] 参阅恩格斯致左尔格的信（1883年6月29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6卷第46页。——译注
[5] 菲力浦，范—派顿和恩格斯之间的通信，参阅《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384—386页。——译注
[6] 《人民之声报》是北美社会主义工人党的周刊，1883年初用英文在纽约出版。
《纽约人民报》是美国的一份社会主义日报，1878—1932年用德文在纽约出版。
《自由》是德国无政府主义派的周刊，由约·莫斯特1879年在伦敦创办，1882—1910年在美国出版。——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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