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马克思 -> 传记·回忆·评论

关于青年马克思的一封信

爱琳娜·马克思-艾威林



来源:《摩尔和将军——回忆马克思恩格斯1》,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人民出版社1982年
编者注:这篇文章是作者为了发表青年马克思1837年11月10日给父亲的信(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第8—19页)而写的。


  这封信是几个月前我的表姐卡罗琳·斯密夫人寄来的,是她从她母亲,卡尔·马克思的姐姐、这个家庭的长女索菲娅的信件中找到的。至于我的姑母索菲娅怎样得到这封信,我就不清楚了。可能她也是从她母亲的信件中发现的。1863年马克思本人在他母亲去世时也在特利尔,但是,他肯定不知道这封信当时还在,而且已经被他姐姐取走了。幸好这样,否则,毫无疑问他是会把这封信销毁的。

  我非常不愿意把这封显然只是给他亲爱的父亲的信公之于世。实际上,我只是想把这封信作为我所希望尽快完稿的马克思传记的素材。但是,我把这封信给几个好朋友看了,他们认为,我有必要,甚至有责任发表这份特殊的人类的文献。考茨基在信中写道:“我完全理解你对发表这封信的顾虑。然而,我们并不是要公开摩尔的私人生活;别人早就这样做了……你父亲的品格和私人生活已经被公开讨论了,我们也只是对这一切感兴趣,即敌人的谎言并不是现有材料中唯一的材料。”于是我作了让步,把这封信发表在《新时代》上。

  这封信没有注明年份,只写了11月10日,但是我们可以比较有把握地推断出是哪一年写的。这封信肯定写于1838年之前。因为马克思提到了当时在柏林的鲍威尔。而1838年鲍威尔已经在波恩了。看来这封信不是写于1836年就是写于1837年。我本来倾向于1836年,可是经过仔细查对日期,我还是认为1837年是对的。

  很明显这封信是马克思和燕妮·冯·威斯特华伦订婚后不久写的。卡尔初次向燕妮求婚时只有十七岁。当然,忠贞爱情的道路并不平坦。卡尔的父母反对他这么年轻就“订立婚约”,这是不难理解的。这件事造成了相当激烈的场面,因此,马克思在信中表示他感到遗憾,同时他还竭力保证,尽管他们的意见有分歧,他还是爱他的父亲。我的父亲常常说,他那时真是成了疯狂的罗兰[注:罗兰是法国民间史诗《罗兰之歌》,阿里欧斯托的长诗《疯狂的罗兰》中的人物。——编者注],然而,事情很快就平息下来了,而且在他快满十八岁或刚过十八岁时便正式签订了“婚约”。卡尔为了他美丽的燕妮付出了整整七年时间,七年“对他来说如同几天,因为他爱她”。[注:圣经《旧约全书·创世记》第29章。——编者注]

  1843年6月19日,他们结婚了。童年时代他们一起玩耍,青年时代他们订了婚,而现在他们勇敢地携起手来迎接生活的战斗。

  那是什么样的战斗啊!那些含辛茹苦的岁月!那些充满了无情的猜忌,可耻的诽谤,遭受冷落的岁月!但是在这些日子里,无论是幸福和不幸的时刻,这对毕生相亲相爱的伴侣都患难相依,忠贞不渝,直到生命完结,甚至死后他俩也没有分离。

  马克思一生奉献给他妻子的不只是一般的爱,而是热烈的爱。我这里有一封他的情书,字里行间燃烧着炽热的爱情的火焰,那简直就象出自一个十八岁的青年人的手笔。然而,马克思在写这封信的时候,燕妮已经是有过六个孩子的母亲了。1863年,马克思因为母亲去世回到特利尔。他从那儿写信给燕妮说:“每天我都去瞻仰威斯特华伦家的旧居(在罗马人大街),它比所有的罗马古迹都更吸引我,因为它使我回忆起最幸福的青年时代,它曾收藏过我最珍贵的瑰宝。此外,每天到处总有人向我问起从前‘特利尔最美丽的姑娘’和‘舞会上的皇后’。做丈夫的知道他的妻子在全城人的心目中仍然是个迷人的公主,真有说不出的惬意。”

  如果这封信是在订婚后五至六个月写的,那就如我开始设想的那样,应写于1836年11月。但马克思在信中谈到了“头三本诗册”,这三本诗册是他在这个时期以前写的。现在我手头有三本诗册,姑且认为这就是那三本吧。诗册上分别注明为“1836年秋末于柏林”,“1836年秋末于柏林”和“1836年于柏林”。这三本诗册相当厚,字体极为工整。前两本题名为:《爱之书,第一部、第二部》。第一本标上了“卡·亨·马克思”,第二本标上了“卡尔·马克思”。第三本题名为:《歌之书》,同样下边标上了“卡尔·马克思”。三本诗册都题上了“献给我亲爱的永远爱着的燕妮·冯·威斯特华伦。”这封信上注明的是11月10日。这三本诗册也可能在10月底或11月初写就并寄走,但是,情况也不像如此,而且从信中有关段落也看不出这一点来。如果我们把这封信的日期定为1837年11月,即马克思十九岁时所写,恐怕不会有什么错。

  信中还有几句隐语要说明一下。“没有希望的爱”我已经作了解释。“笼罩着我们家庭的阴云”既是指某次丢失钱以及由此而造成的经济困难(这些事我听父亲说过,我认为就是在那时发生的),也还指他的小弟弟爱德华病势严重和另外三个弟弟妹妹体弱多病(他们都很年轻就去世),加之马克思的父亲又开始生病,这病最后夺去了他的生命。

  马克思非常眷恋他的父亲,常常不厌其烦地谈起他,而且总是把他那张老式银版照片带在身边。不过对不熟悉的人他是不轻易出示的。他说因为照片很不像本人。我觉得这张照片面孔很漂亮,眼睛和前额与他的儿子的一样,只是嘴和下颚周围的线条要柔和些,总的说来,是一种典型犹太人的、而且是俊美的犹太人的形象。马克思在他妻子死后作了一次漫长而凄苦的旅行来恢复他已经损坏了的健康,因为他想完成他的著作。旅途中他总是带着他父亲的这张照片以及一张装镜框的我母亲的旧照片和我姐姐燕妮的照片。我们发现,他死后这些照片还在他贴胸的口袋里,恩格斯把它们也放进了棺材。

  这封在这里公开发表的信,出于一位十九岁青年的手笔,这无疑使人感到惊讶。这封信使我们看到了成长中的青年马克思,从早年看到一个人的一生。我们在这里就已经看到了他毕生具备的几乎是超人的工作精力和工作热情。他对任何工作都不会感到劳累,枯燥乏味。在他的作品中找不到丝毫草率从事的痕迹。我们看到了这个年轻人在几个月内完成了一般人不敢问津的工作;看到了他为了写作用去成叠的稿纸,然后又不声不响地加以销毁,只是为了想完全做到“自己弄清问题”并充分领会和掌握研究的对象;我们还看到他以十分严格的态度评判自己和自己的著作(这对一个青年来说确是不平常的),态度是朴实的,实事求是的,但已具有非常锐利的观察力。是的,我们已经看到了后来他那别具一格的独特的幽默的笔锋,这对他那种年纪来说是非常引人注目的。我们还看到,同以后一样,他毫不偏废地博览群书。法学、哲学、历史、诗歌、艺术,所有的知识对他都是不可或缺的动力。而且他总是不干则已,一干到底。不过,这封信还告诉我们世人对马克思了解极少甚至根本不了解的另一方面,他对所有与他接近的人都和蔼可亲,他还具有爱和牺牲精神的品质。

  把这颗心灵深处的东西和盘托出,我是感到痛苦的。但是,如果这样做有助于人们更好地了解马克思,从而更加热爱他,尊敬他,我就不会因此而感到遗憾。


载于《新时代》杂志1897—1898年第16年卷第1卷第4-6页

译自《新时代》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