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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卷
亨利希·马克思致卡尔·马克思
柏林
1837年12月9日于特利尔
亲爱的卡尔:
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的弱点,那么,他应当采取措施来克服它。如果我要象往常那样写一封前后连贯的信,那么,我对你的爱最终会使我的语调变得伤感,于是,先前说的就会失去任何意义。至少我觉得,你是从来不把信再读第二遍的,而且有你的逻辑,因为如果回信不是回答,何必再读它呢?
我想要用箴言的形式向你提出我的责怪。我在这里要提的确确实实是责怪。为了使我自己把它弄明白,并且让你把这一切当作苦药丸吞下,我将提出几个我打算完全根据经验来回答的问题。
一、在天赋天才特别好的青年面前的任务是什么?尤其是:
(1)如果他,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并且我也乐于相信),尊敬自己的父亲并把母亲当作理想的人物;
(2)如果他不考虑自己的年龄和地位,把一个最高尚的姑娘的命运和自己的命运联结在一起,而且
(3)因此得到了一个十分可敬的家庭对他的婚姻的同意,这桩婚姻表面看来,从世俗观点看来,预示着他们宠爱的女儿将面临危险,将有一个阴暗的未来。
二、你的父母有没有某种权利要求你的行为、你的生活方式给他们带来快乐,或至少是瞬间的快乐,尽可能不使他们感到忧伤?
三、迄今你那出色的天赋给予你父母的成果是什么?
四、给你自己的成果又是什么? 老实说,我本来可以,也应当在此搁笔,让你自己来回答这些问题,详细阐述这些问题。但是,我怕在这件事情上动任何诗情。我要照散文方式,即根据真实的生活来回答这些问题,甚至不怕我那可敬的儿子会感到散文味太浓。
我现在的情绪,说真的一点没有诗意。咳嗽已持续一年,使我无法办事,前不久又添了一种病——关节痛。这一切使我情绪不佳超过了应有的程度,也使我对自己的懦弱生气。因此,你从我这里能期望到的自然是一个忧郁的、风烛老人所能作的描述。他饱受无数失望的刺激,尤其使他受刺激的是,他不得不把一面现出被歪曲了的形象的镜子送给他自己所崇拜的偶像。
答案或责怪
一、天赋应该受到、要求受到酬谢,而因为卓越的天赋无疑是最高的赐予,所以它要求的酬谢也就比较高。但是,大自然只允许有一种酬谢的方式,即正当地使用天赋,说得通俗些,就是要使天赋带来好处。
我清楚地知道,对这个问题可以而且也应当用比较崇高的语气来回答,也就是说应将天赋用于使自身完善。对此,我当然不反对。是的,应将天赋用于使自身完善。但是,究竟应当怎样做呢?人是人,是有精神的生物,同时又是社会的成员,国家的公民。因此,说的是体魄上、精神上、智力上和政治上的完善。只有在争取达到这个伟大目标时做到和谐协调,才能形成美好的、迷人的整体,它使上帝、人们、父母和爱人都喜欢,而且称得上是比跟老同学重逢更真切、更自然的写照。
不过,我重复一句:只有努力使完善在各个部分均衡地表现出来,才能清楚地表明你的意志没有辜负你的天赋。只有通过这种均衡分布才能产生美好的形象、真正的和谐。
但是,如果仅限于努力使某些个别部分完善,即使这种努力是最真诚的,也不仅得不到任何好结果,反而会产生讽刺性效果:在体魄方面——是花花公子;在精神方面——是狂热的幻想家;在政治方面——是阴谋家,而在智力方面——则是书呆子。
(1)不错,一个青年应向自己提出这样的目标,如果他真的想使他的父母——他们对他的关怀照顾,值得他衷心铭感——高兴的话,特别是如果他认识到父母已把自己最美好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话;
(2)不错,他应当考虑到,他已承担了一项可能超过了他的年龄应当承担的,然而因此却更神圣的义务——为了一位姑娘的幸福而牺牲自己。这位姑娘按其出众的才干、社会地位的优越,她是作了巨大的牺牲的:把自己的命运和一个比她年轻的人的命运联结起来,从而拿她灿烂的地位和锦绣前程换取一个靠不住的、阴暗的未来。简单而实际地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为她在现实中创造一个配得上她的前途,而不是让她在烟雾腾腾的房间里守着一盏放在一个放荡不羁的学者身旁的昏暗的油灯。
(3)不错,他负着很大一笔债,一个高尚的家庭完全有权因为放弃了由于他们的女儿人品出众所建立起来的美好希望而要求得到巨大赔偿。真的,千千万万的父母是不会同意的。你自己的父亲在忧郁的时刻几乎希望他们这样做——我太关心这位天使的幸福了,我爱她犹如亲生女儿,正因如此,我为她的幸福担忧。
总之,这些责任加起来构成一种牢固的纽带,仅仅有了这种纽带就足以驱赶一切恶魔,消除一切迷惑,纠正一切缺点,在自己身上唤起新的、更美好的动机,把一个放荡不羁的少年变成稳健持重的人,把一个否定一切的天才变成深思熟虑的思想家,把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小仔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领头人变成一个能适应社会的人,这种人可以保持足够的傲气,不象鳗鱼那样滑,但应当具有充分的实践才智和机敏,以便感觉到只有结交道德高尚的人才能学会向社会展示自己最令人喜欢的、于己最有利的一面的本领,学会尽快获得人们的尊敬、爱戴和享有威信的艺术,学会实际运用大自然这个母亲如此慷慨地赋予他的才智。
简而言之,
任务
就是这样,那么,如何解决呢?
圣明的上帝!!!杂乱无章,漫无头绪地踯躅于知识的各个领域,在昏暗的油灯下胡思乱想,蓬头乱发,虽不在啤酒中消磨放任,却穿着学者的睡衣放荡不羁;离群索居、不拘礼节甚至对
父亲
也不尊重。与外界交往的艺术仅限于一间肮脏的房间,在那里,也许在异常混乱的情况下,燕妮的情书和父亲的可能是噙着眼泪写的、善意的告诫,被用来点燃烟斗,这还算不错的,要是由于更不负责任的混乱而落入旁人之手,那才糟糕哩。难道在这么一个荒唐的、漫无目的的知识作坊里,你和你所爱的人神志清爽的果实能成熟吗?在这里会得到有助于履行神圣职责的收获吗?
三、尽管我下了决心,但我仍为刺痛了你而深感不安,而且几乎苦恼不堪,我的衰弱又一次袭来,为了支持住自己——说实话——我服用了医生给我开的丸药,把它们全都吞下去了,因为我想这一次做个坚强的人,把我的全部责怪都倒出来。我不想做软心肠的人,因为我感到,我过去太宽容了,太少谈到我对你的要求了,因此,在一定程度上,你的过失也有我的一份。就要告诉你,而且必须告诉你,你给你的父母带来了许多烦恼,而很少,甚至完全没有给他们带来欢乐。
波恩的胡闹刚结束,你的债务——说真的,数目可不小——刚偿清,那爱的折磨立刻又令我们震惊地开始了。我们象是某部小说里宽容的父母那样成了这场恋爱的信使,背上了它的十字架。但是,由于深深感到这是你毕生幸福之所系,我们便忍受了那无法改变的事情,而且,可能还扮演着不恰当的角色。你还年少就远离了自己的家,但是,我们曾以父母的眼光研究了这个家庭给你的良好影响,希望看到不久会产生好结果。要知道,理智和需要都为这一点作证明,那么,我们将会收到什么样的果实呢?
我们从未从理智的通信——照一般道理说,这是离别的一种慰藉——中得到快乐。因为通信要求双方相互而协调地、连贯而经常地交换意见。我们从来没收到对我们的信件的直接答复;你的每封信从来没有一次同你的上封信或者同我们的信有联系。
假如说,今天我们得悉你有了一位新交,那么,随后他便象死婴似地永远消声匿迹了。
我们的宠儿究竟在忙什么,想什么,做什么,关于这些,偶尔发出一两句豪言壮语,接着,那洪亮的声音又魔术般地沉寂了。
我们常常几个月见不到你的信,——最近这一次你明知爱德华生病,妈妈微恙,我自己也不大舒服,再加上柏林霍乱流行,可是,在你的来信里对这些只字未提,好象这一切无须请求原谅似的。这封信里只有仓促涂写的几行字和以《访问》[5]为题的日记摘录,坦白地说,这样的东西我与其收阅,还不如扔出门外。这是一派胡言乱语,只能证明你白白浪费了你的才华和好几个不眠之夜去制造怪物、证明你正在步现代无耻之徒的后尘,这些人自己编造出一些连他们自己都不想听的话,却宣称这些滔滔不绝的话是天才作品,因为它们没有任何思想或者只有被歪曲了的思想。
不错,你的信还有点内容:抱怨燕妮不给你写信。你在埋怨,虽然在心灵深处你深信幸福在各个方面正向你微笑。至少你没有任何理由悲观失望。但是,你对此还嫌不够,你那亲爱的[我]渴望读到你已经知道的东西(在眼下这种场合,这自然是十分合理的),而这几乎就是可敬的儿子能够对他的父母所说的一切了,虽然他明知他们有病在身,明知他那无理的缄默正使他们伤心。
我们可敬的儿子不顾一切协议、不顾一切惯例一年花了七百塔勒,好象我们是阔佬,可是,就是最富有的人花的钱也不超过五百。那又为什么呢?应该替他说几句公道话:他不是耽于享乐的人,也不是好挥霍的人。但是,一个人怎么能每隔一两周就要发明新花样并不得不把过去辛辛苦苦地完成的工作全部推倒,我要问,他怎么能考虑一些琐碎小事呢?他怎么能服从琐碎规矩呢?每个人都把手伸进他的口袋,欺骗他,只要不碰到他的图样[189]就行。这样自然不久又会开出新支票。象G.R.和埃弗斯这些庸人会操心这类事,可是那是一些凡人。不错,他们由于自己的平庸,企图消化讲义的意思,哪怕是讲义中的一些词句,为自己寻得保护人和朋友,因为考试是由人,由教授、学究、有时是爱记仇的恶棍主持的,这些恶棍喜欢让独立不羁的人出丑。要知道,人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会创造和破坏!!!
不错,这些可怜的年青人睡得很安稳,除非有时半个夜晚或整个夜晚花在娱乐上。而我的能干的、才华横溢的卡尔却通宵达旦地苦熬着,他认真攻读,把自己的身心弄得疲惫不堪,他放弃了自己的一切娱乐——实际上是为了进行崇高的、抽象的探索,但是,他今天创造的东西,明天就破坏了,最后,既毁了自己的东西,又没有吸收旁人的东西。结果弄得身体虚弱,精神恍惚,而那些庸夫俗子却顺顺当当地前进,有时还比那些放弃青春的欢乐,为追求博学的幻影而毁坏自己的健康的人更好地、至少是更舒适地达到了目的。其实,后者只要同有名望的人短期交往,便能更好地达到所追求的东西,而且自己还可以得到娱乐!!!
就此搁笔,因为根据急速跳动的脉搏我感到我的口气快要变温和了,而今天我要让自己做个残酷无情的人。
我还要把你兄弟姐妹们的责怪算进来。从你的来信中很难看出你有兄弟姐妹。至于说到善良的索菲娅,她为你和燕妮操了那么多心,这样对你忠心耿耿,而你呢,当你不需要她的时候一点也不想她。
我为你付了
一百六十
塔勒的支票,我不能,或者说很难把它算到过去这个学年的账上,因为这一年的费用你已经悉数支取了。今后我不愿意经常碰到这类事。
在现在这个时候来这里是不明智的!我知道你是不认真听课的,虽然你大概还是付了听课费用,不过,我至少要保持外表的体面。我绝不是舆论的奴隶,但也不喜欢别人说我的坏话。你可以回来过复活节,甚至提前两周回来——我不是迂夫子。尽管今天我写了这样一封信,你尽可以相信,我将张开双臂拥抱你,将你紧紧贴在那颗只因过分担忧而心疼的父亲的心上。
你的父亲
马克思
第一次发表于《马克思恩格斯全集》1929年国际版第1部分第1卷第2分册
原文是德文
注释:
[5]这篇著作没有保存下来。——第10、15、16、882页。
[189]暗指阿基米得对一个入侵叙拉古(公元前212年)的罗马士兵所说的话(“不要碰我的图样!”)。——第88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