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罗章龙 -> 京汉铁路工人流血记(1923年3月)

第三章 如火如荼的京汉路各站鏖战情形


 长辛店 郑州 江岸 其他各站


  总同盟罢工案既决,四号早各分会先于各车站张贴敬告旅客的传单,略谓工人因生计及上司之压迫起而组织工会,原属正当之事,今路局及军阀,竟横加干涉,是不啻禁止工会之发展。工会乃工人第二生命,无论如何,不能令其稍受妨害,虽牺牲生命亦必拥护之。深盼旅客诸君谅解吾人争自由之本旨云云;继复持公函致厂长,交代工作器具,然后依序出场,宜告罢郑,肃然无哗。郑州九时起,江岸十时起,长辛店十一时起,不数小时,全路一致停工。至十二时,所有全路客车货车军车一律停止。工人一切行动,完全听总工会命令,不得单独接洽,妥协或调和。每个工人在罢工期内,不得自由行动;凡有要事,证明必得他出时,须向工会领取“放行”执照,纠察团始能准其通行,不然则必扣留。此外尚有纠察团及调查队之组织:纠察团在罢工期间,专负一切维持治安秩序之责;调查队用以刺探消息,间有向四周放哨及彻夜巡逻的责任。全体会众则用十人组成一组,推组长一人,负该组十人的责任,如此,可于数分钟内,召集数千人的大会。

  部署既定,前后与路局相持经过三日之久,秩序极其严整,直到二月七日军阀的大惨杀就发生了。今为记载便利起见,将长辛店、郑州、江岸,诸大站经过情形分志于后:

长辛店


  辛店赴郑代表回来后,便召集一委员会,报告总会被蹂躏情形,及总会的决议案后,即开始准备一切罢工手续,越日复召集一全体会员大会于娘娘宫,到者三千余人,工会委员报告情形毕,群众热潮如狂,呼声动天地,均愿为自由而战。大会既散,罢工便随之开始。同时复发表一电,其文如次:

  万急,北京大总统、国务总理、交通总长、参众两院、保定曹巡阅使、洛阳吴巡阅使、各师、旅长、全国各工团、各报馆、各邦人士钧鉴:敝分工会接本总工会急电,定于本月四日十二时全路一致罢工,此次罢工原因,完全是为着争自由争人格,敝分工会深恐奸人从中蛊惑,杯弓蛇影,淆乱是非,故将此次罢工原因涕泣详陈之:本路工人因生活困难,员司压迫,即起组织工会,先后成立,本路共组成工会十六所,乃设总工会于郑州,二月一日即京汉铁路总工会之成立日也。原定是日开成立会,约请各地工团代表及各行政机关人员和各界名流硕士与会,借此联络感情,指教我们的缺点,此会之正大光明,谅早邀各界人士洞悉。乃本路赵继贤局长,江岸分局长洪沄,郑州警务局长黄殿辰连电曹、吴两使,诬称工团为不法团体及许多不近人情之语,吴使即电黄殿辰有据某某电称,当相机制止,万勿激生争端。黄殿辰接电后,乃擅作威福,逞其恶性,即严行禁止开会。一月三十一号各地代表齐集郑州,馈送许多礼物,二月一号总工会即派代表迎接来宾,及所赠之扁额对联。其秩序为音队在前,次为代表,次为扁额,次为本地工友,由郑州之第一宾馆迎至总工会,秩序井然,并无喧哗杂错行动。乃黄殿辰召集许多军警,上刺刀,实子弹,阻止工人行走,并派军警数营包围工会。即会场、旅馆亦使兵卒占据,严行监视各代表行动,饭馆茶铺,不许工人吃喝,工团所送之扁额,尽被兵士捣破。黄殿辰并声言:“我在郑州一日,即一日不许工人开会,所有打破之扁额也不许工人搬至工会之内,你们有能力即行全路罢工,使我黄殿辰屈服,我一步磕一头,将扁额亲送至工会,现在呢?你们快些滚蛋”,唉!民国约法上说人民有集会结社之自由权,工人亦为人民之一分子,何以我工人无之。语云:‘不自由毋宁死’,我们要争我们的自由,争我们的人格,我们只要与侵犯我们自由的人宣战,直接侵犯我们自由的人黄殿辰、赵继贤、洪沄三人而已,我们自不能与他甘休的。我们一切行动均听总工会指挥,请各界人士,伸张公理,为我们苦工人谋自由幸福,我京汉全体工人是感激不尽的了!谨此宣言,诸希谅察。

京汉铁路总工会长辛店分会叩


  (按此电未直讦吴曹,尚欲为之留些余地。又后来黎元洪发一献媚军阀的命令内说,此次罢工未经呈报云云,不知文电具在,岂是一手可以掩尽天下耳目?)

  罢工日正午,适有自保开来一列车,行抵辛店,即由工会命令停驶,是夜复有一自汉北来通车,至辛店亦行停驶,工人待遇旅客,极有敬礼:男子则为代雇车马,妇女则延至工人家住宿,次日派人护送至京。故社会上一般人士,对于工人均怀一种好感。

  五日早晨,路局赵继贤已奉吴、曹两军阀密令,令他严厉处置,但同时北京总局茶役亦举行同情罢工,总局更是死寂的了。是日赵即发一布告,里面说的均是恐胁的话,并限工人十二小时内恢复工作,嗣见工人不以为意,又派三宣慰员诱工会谈判,大意说先行开工,再论条件,经工会严辞拒绝,无结果而去。此时吴佩孚又来一电,说他有五百工兵,可以担任恢复交通,令赵放手办事,接着下午一时起先后有军队多起开来辛店,均系全副武装,由员司开车运来的。计有游缉队张国庆一营,保定十四混成旅时全盛所部二营,琉璃河第六连。军队到时,分布各要隘列营,全体工人遂亦前往示威并向他们散发传单,一时兵士均为之感动。传单录下:

  “兵士们!警察们!我等都是苦同胞们呵!你们为的是家里要饭吃要衣服穿,才出来当兵或当警察,我们也是为着家里的人要饭吃要衣穿才出来卖力气,寻工做。你们是月中关饷,我们是月中开支,唉!讲起你们的饷有二三月四五月或六七月没有关的,岂不是跟我们一样的苦吗?我们罢工是跟你们告老或解甲归田一样,因为我们不愿干了,是不犯国法的;你们这次来此,我们十分欢迎你们,感谢你们!但是外面的风传,实在是不好听,都说你们是来压迫我们的,我们不相信,因为我们同是苦同胞,应该互相联合互助,不应该残害。俗语说得好:‘强不欺弱,众不暴寡’。你们手里有枪有刀,有子弹,你们是强者,我们是弱者,你们若来残害我们,恐怕于心不忍吧?亲爱的军警们呵!我们愿和你们结成很好的朋友。兵、警、工同是苦同胞,有什么分别呢?如果你们不愿意,定要来残害我们,我们只拚着一条穷命,将来历史上留个好纪念。就是有强力,有枪刀的军警,残害手无寸铁的苦工人,好听么?我们知道你们来到这里的军警,全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不疑心并且知道你们一定不会残害我们的。京汉铁路总工会长辛店分会启。”

  军队六营将长辛店包围定了,于是禁止工人在路上往来、偶语、开会,每数十步设岗放哨,并有许多密探出没工会附近,调查工会中主要人物的住址。娘娘宫也不准工人前往集会了。但是奸猾的赵继贤此时态度竟变和缓了些,曾数次派人向工会代表接洽,意在调查工会的主要领袖,安排摆布他的最狠毒的阴谋。

  六日晨工会调查队报告,军队行动极可疑虑,并闻涿州方面尚有大军来到,一时全市空气益臻紧张。工人见辛店形势已如此严重,均知此番必致演一出大悲剧,但为自由而死,死亦何憾!故工人态度仍不稍变。六日,工会复发表第二次宣言以杜谣传,宣言说:

  “全国父老兄弟姊妹们!我们京汉全路已罢工两天了,此次罢工原因,本分工会二月四日所发出通电,已说得很明白,南方各地,想必由江岸总工会,发布详细的宣言,务使各方面的人们,明白个中真相,乃北京的报馆,还有一二家登载些不十分的确的消息,现在再把我们为什么罢工及罢工后所取的态度简明的说出,并希望亲爱的同胞们给我们以充分的同情和援助。
  我们此次罢工,是因为京汉总局长赵继贤,江岸的分局长洪沄,运动野蛮的郑州警务局长黄殿辰,以武力禁止我们二月一号在郑州所开的总工会成立大会,并捣碎各工团送我们的匾额对联等礼物,驱逐各地代表出境,封闭郑州工会,还要胡说:‘我黄殿辰在郑州一天,就一天不许工人开会,如果你们有本事,就实行全路罢工’。我们认为这件事是赵冯黄三人合伙以强力来侵犯我们应享的集会结社自由权,也就是这三人无端蔑视我们的人格的表示。所以当时聚集各地代表在郑州开了秘密会议,议决总会移江岸,再命令全路一致罢工,以争回我们应享的集会结社自由权和人格,并保持我们的第二生命——工会。二月三日晚上,江岸总工会的密电到了,京汉全线一致于四日停工,停工之后,我们本全路一致的精神,各分会什么条件都不提起,专听江岸总工会的命令,总工会叫我们怎样办,我们就怎样办,在罢工事件未解决以前,除了听总工会的指挥,别的什么全不知道,这是我们至死不变的信条,我们希望这次宣言能使全国同胞都十分明白我们是受着怎样的压迫,而不得不出此最后手段,并希望他们的同情和援助。谨此宣言。

京汉路辛店分工会启·二月六日


  是日赵继贤已下一道命令,严拿工会委员及其他职员,约五十余人。十二时五十分由塘沽船厂运来新工百二十六名,由十四混成旅副官韩振青,京汉局代表印刷所长孟彬湘带同军队保护,运往辛店、保定、郑州等站。一方面将从前被工会除名的工贼充当工头,另挑选兵士五百名随同练习。并宣称罢工工人如不早日上工,当一律解散,押解回籍,并追缴从前所有薪饷或拘留家属云云。工人置之不理。嗣又有京兆尹委员,宛平县汤知事等人到工会声称愿做调人,语多胁诱,工人答以此次条件均由总工会作主,分会无权谈判,如愿谈判请转达路局向总工会交涉,总会如有开工命令,分会自当遵办。汤见事不偕遂去,其实汤此番出头另有用意,盖欲窥探工会实情而为一网打尽之计。下午复由涿州开来兵二营,掌车及转运手等均由沿路各小站站长充任。此项军队系时全盛所部,全副武装抵辛,严阵以待。是晚十一时许该队即下紧急命令分途严拿工会要人。此时工会职员及领袖均在工人家属中住,故大队抵工会时一无所获,惟将工会存款什物全数抢去,并欲放火烧屋,幸经某甲哀求得免。随后即按户搜索工人家属,计捕去史文彬、陈励茂、武把、洪尹福,及工会学校教员吴汝铭等十一人。时值严冬天气,又在深夜,兵士连搜带抢,杂以拷打,全市经此一番骚动,悽惨已极,工人妇孺,哭声震天。此十一人复被剥去全身衣履,赤身送往旅部。该旅长一见,不容分说,喝令痛打一顿,加上镣铐,捆缚地上,只待天明,即解保定请赏。此时工人愤极,哀呼痛号之声,漫彻天地。是时天已黎明,该旅部门前已簇有三四千人,中有“要求释放被捕工人”大旗一面,并有小旗若干,一致高呼:“还我们的工友”,“还我们的自由”。该旅长见群众声势浩大,即下令冲锋,于是全副武装大队兵士,自内冲出,向工人猛烈攻击,一时弹如雨下,刀剑飞扬,并继以马队践踏,可怜数千人中,中弹受创者纷纷倒地,结果死者四名,重伤三十余人(越日死去不少),拿获者三十余名,轻伤及逃亡者无数。兵士更乘机大肆抢掠,任意杀人,居民纷纷闭门,全市秩序荡然无存。辛店工会于是遂不得不谋他徙,所捕十一人亦于是日解送保定去了。

  今将辛店工会及书记部报告此次情形两电录下:

  汉口京汉铁路总工会、各商会、各教育会、各学生会、各报馆公鉴:本路工人因军警强迫制止在郑州开全路成立大会,一律罢工抵制,要求回复自由。官厅方面不但置之不理,而且派来大批军队,如临大敌。突于六号深夜捕去工会职员十一人,七日晨又有大队开枪,打死工人十余人,居民数人,工人及居民受伤者无数,工会封闭,已迁北京办事。军警似此横暴,不独身受之工人悲愤难堪,谅各界同胞,亦不能目睹军阀如此横行,人民如此被难,坐视不救。特此电陈,敬候明教。

京汉路总工会长辛店分会叩阳


  万急!全国各工团各报馆均鉴:顷据长辛店工会报告,昨日深夜,京汉局长赵继贤,率同曹锟所派军队,捕去辛店分会职员十一人,解送保定。又于今日上午十时,派同大队兵士,压迫工人上工不遂,继以惨杀,当场击毙工人及市民十数名,伤创及失踪者无数,军阀肆虐,至此已极!我工界诸友如不及早奋起,以与此残民之军阀作最后之奋斗,恐死亡无日矣!贵会接电后,祈即起示威,以实力援助,时机已迫,万勿自弃责任。

中国劳动组合书记总部叩阳


  赵见工人死伤甚众,自以为得计,一面要求保定将十一人枪毙,一面捏造电报说工人以手枪与兵士冲突,致遭伤亡。其伎俩与萧耀南、冯沄如出一辙,此时辛店工人,则由兵士强迫拉入工厂作工,否则就地正法,因此丧命的,竟至不可胜数,被伤的工人,赵复不准出境,不准就医,故大半死亡,工人入厂后,不准两人谈话,不准请假,否则亦处重刑,此外则乘机安插私党,将列名工会办事者全体除名。并向其家属追缴薪资。骚扰万状。彼复自编卫队,其私人亦人人佩带手枪,寻仇报怨,了无虚日。因为到了这个时候,军阀既霸占铁路为私产,赵亦便以军阀家奴走狗自任,所以竟有此豪奴悍仆的行径了。但赵此种手段,究不能征服工人的心,一连数日,工人纷纷亡命,还是不能恢复交通,工厂秩序,极形紊乱,只苦了长辛店市民日日在重围之下,兵马往来不绝,沿户捕人受不堪的骚扰罢了。

郑州


  二月四日上午十二时即郑州遵总工会命令举行罢工之时,照例发一宣言向外界明白解释。又每一工人手中执有一种传单,其文如下:

  “工友们!我们因受种种压迫摧残,逼得无法,出于全路一律停止工作,这是我们最痛心的事!我们要万众一心,坚持到底,要谨守秩序,静听总会解决,至要至要,切嘱切嘱。”

  观此知此次罢工精神至为一贯。是日下午,第十四师师长靳云鹗,召郑州分会委员长高彬、姜海士、刘文松、三人至司令部,靳见面大骂,出语鄙恶,无复有人类理性,高等置不与办,将总会所发罢工通告与彼看,彼看毕,谓“你们是听总工命令的,你们无权,不同你们说罢。”三人遂退出,五日无事,至晚上,一巡官至高彬、姜海士家,言师长请彼等至第十四师俱乐部讲话,二人至彼,郑县巡警局长黄殿辰亦在彼处,命将二人拘留,加上脚镣手铐,如同大盗一般。刘文松闻讯,谓分会事,三人共同负责,现在二人受苦,彼一人决不躲逃,以图苟且,即时驰至该俱乐部,请与二人一同受苦。工人闻讯,大愤军警之滥用职权,又感刘文松之意气,敌忾之心,更为坚决。六日早又捕去二人,一名王宗培,一名钱能贵。王在家扫地,被便衣警察捕去,谓其时常出入,不是好人;钱从前因其子与警察小有嫌怨,警署含恨,故借此报复,二人亦均上镣铐,钱双手被麻绳紧缚,两腕尽肿。是日上午五人同被驱至车站,意在借以示众,威胁工人,工人不惟不惧,反加愤激。是日下午,警署雇人鸣锣,招呼工人上工,工人置之不理。七日,姜王二人放出,姜被逼执一白布旗沿门劝告工人上工,工人均不理,王被押至北段劝告上工,后闻王自顺德站脱身至京,向国会请愿去了。是日上午高刘钱三人均押在工会内,十四师以二十五元买许多点心款待之,又命副官林宝第(曾作工,其父其子均作工,彼以此资格时与工人接洽)。劝三人发命令上工,三人不为动。八日黄殿辰要挟县商会会长,召集无赖三四十人在普乐戏园开国民大会,会场内外,以重兵把守,一切事由黄一人独自主持,有传单一千张,旗帜四百面,开会后,雇一班乡下乞丐,执旗游街,发散传单,其传单大意如下:首谓此次京汉罢工是无理取闹,次列促工人反省六条:(一)限工人十二时内上工,否则断绝其供给,如有私自供给工人及其家属者,以通乱党论;(二)工人如不上工,房东勒令退租,如有私留工人及其家属居住者,房屋充公;(三)愿上工者至车站领护照;(四)驱逐工人出境,由军警帮助执行;(五)工人如被土匪强劫,军警不予保护;(六)陇海工人未罢工,军警特加保护。十二时之勒限已过,商人仍不断绝工人之供给,房东亦不勒令工人退租,如是这一场假造国民大会之活剧,遂完全证实,工人只有一笑置之。九日,前为赵继贤所收买组织传习所破坏工会被工会攻击降级之司机唐廷玺夤缘复职,其子亦由升火升司机,彼复召集其党羽,投降军阀,破坏罢工,威吓利诱一班不大明白之工人,如是领护照上工者有一百余人,其余工人,得汉口七日惨杀之讯,见大势已去,不得已忍气吞声的上工,以释放高刘钱三人为条件,是日尚有两事足记者:(一)副厂首万玉林见工人上工,遂问工人说:“你们不是说听总会的命令才上工吗?现在为什么上工呢?”话为传习所中人所闻,报告于十四师,万遂被十四师捕去。(二)司机彭占元不愿上工,请求销差,被十四师捕去打二百军棍,工匠马定清不愿上工,请求销差,被京汉巡警段长胡剥皮掌责,鼻破流血,并被捕去。后高刘钱三人幸经放出,万彭马三人之事,还不知如何发落?

  郑州此次虽无死亡工人,但因此次罢工失业者前后凡三百余人,军阀派兵作工,日益增加,现已增至八百余人,所有前在工会职员无一能在郑居住,大半亡命各处,力图恢复去了。

江岸


  总罢工的第二日(二月五日),萧耀南派其参谋长张厚生至江岸,先使该地警官某,以强硬态度,要挟工会交出杨德甫、朱兰田、张濂光、罗海臣、林祥谦五人,工会答以“如有对于曹吴及交通部正当负责人来,总工会当然有全权代表与之正式接洽,否则,恕不能接待。”延至午刻,忽探报厂内已被大批军队占领,大智门车站已开始卖票,张参谋长在工人家,拘去开车二人,用军警压迫,即行开车。分会委员会闻此,即派纠察团进探,一时集于厂门者约二千人,冲破军警防线,将该二工友抢回。当日上午,军警忽拘去纠察团工友三人,工会特派代表张濂光、项飞龙、罗海臣等四人,请军警释放无故被拘的三人,虽军警方面百般威吓,谓须枪毙斩首等语,他们毫不为动,军警无法,始将三人释放。这是敌人方面用破坏不成,继之以威吓的失败。

  先是武汉各工团代表自郑州归来后,各以此次所身历的压迫与不自由,当众发表,有痛哭者,有愤詈者,其奋发激昂的态度,实可动天地而泣鬼神。所以全体议决,愿以死力与京汉铁路工人一致进行。遂于大罢工的第三日,由各工团各派代表数十百人,各持旗帜来江岸慰问,即在江岸举行慰问大会,当时合江岸工友到者约万余人。首由京汉铁路总工会执行委员长杨德甫同志报告招待慰问代表的盛意,并申述此次大罢工之意义及希望。继由各工团代表及真报馆记者数十人演说,无不激昂慷慨。最后由京汉总工会秘书李震瀛同志代表总工会向众致辞,略谓:“我们此次大罢工,为我国劳动阶级命运之一大关键,我们不是争工资争时间,我们是争自由争人权。我们是自由和中国人民利益的保卫者。工友们,要晓得我们京汉工人的责任如何重大,麻木不仁的社会早就需要我们的赤血来濡染了!工友们!在打倒军阀的火线上,应该我们去作先锋!只有前进呵!勿退却呵!一时听众中有人高呼:“京汉铁路总工会万岁!湖北全省工团联合会万岁!全世界的劳动者联合起来呵!”者凡三,群众和之,声如雷动。群众乘兹愤怒之余,遂举行大规模的游行示威,由江岸经过租界以抵华界,历二小时许,沿途加入三千余人。所过商民多高呼欢迎,巡捕岗警无敢阻拦,此种情形实为仅见。又哪知当时即有督军代表与洋资本家在租界正大开会议,准备做从未经见之大屠杀呵!

  二月七日,距罢工开始,已四昼夜。惟萧耀南方面屡次使其参谋长张厚生用网罗主要人物计,作种种诱骗,均被工会防绝,并提出调停谈判之先决条件十一条,率以对等负责之会议为标准。同时又闻冯沄渡江哀求萧以武力压迫罢工。萧吴间的电报日必数起。至七号下午二时,有一警官来会,说:“奉萧督军命令,特来请求贵总工会派全权代表开会谈判,如得允许,张参谋长即刻可来贵会晤谈,并拟穿便衣来,以示诚意;条件六条,均可完全承认;惟请先将全权代表名单开示。”当时由总工会全权代表李震瀛、张濂光二人接见,在军警包围中,因窥见来人态度猝变缓和,颇有非诚意的破绽,始终未以真姓名见告。后彼方又改方法应付,约总工会全权代表于当日五时半在会所相候,参谋长准亲自来会,遂匆匆别去。至五点二十分顷,代表等正欲赴会中相候,中途忽闻枪声大作,于是流血惨剧开幕!盖他们乃用诱敌之计,以为时期已到,重要人物定皆在此,遂由该参谋长戎装指挥,率领全副武装兵士二营急驰而至,先将会所包围,开枪还击,计放枪在五排以外。当时有工友数百人在工会门前守候消息,躲避不及,又都赤手空拳,无从抵卫,当被乱枪和马刀击死者有曾玉良等三十二人,残伤者二百余人。在工会前枪杀之后,兵士乃分途搜捕,有一家又被杀男女三口,分会长之弟亦被惨杀,总会委员长之侄则被斩去其腿。于乱杀之倾,军队又大肆抢劫,计福建街一夜连劫三次,工人家所有细小都被一扫净光,当时情形之惨暴,恐江水汉河亦当为之呜咽不流!

  当江岸分会被杀掠的时候,有工友六十人悉被捕去,该分会正执行委员长林祥谦同志亦在内,被缚于车站电杆上,迫其下上工命令,林君严厉拒绝说:“此事乃全路三万人生死存亡所系,我分会非得总工会命令不能开工,头可断,工不可开!”如是问答者三次,张厚生即喝令兵士在数十被捕工友面前,将其“枭首示众”,悬首车站。如是至死不屈,从容就义,纲纪谨严,非真为劳动者利益而奋斗者,怎能如此!萧耀南通电,谓林取出手枪格斗而死的,这全然是军阀造谣欺骗国人的话,劳动者若有武器,岂能任他们如此杀戮?又何以军队方面亦无一人死伤?这是不待智者而辩的。兹将汉口某外报一段纪实的记载和湖北全省工团联合会宣布“二七”经过情形的急电汇录如次,该报说:

  林君(按即林祥谦)被捕后,也捆在江岸车站与先捆在电杆上受毒打的工友们一起,此时张厚生召集警察分所长、车站站长、段长于车站内,并亲自提灯于七八十人中找出林君,回顾吴段长曰:“此人是否工会长?”吴答言:“是”。张乃立命刽子手割去绳索,迫令林君下“上工”命令,林君不允,张乃命刽子手先砍一刀,然后再问道:“上不上工”?
  林君抗声回答:“不上!”
  张又命砍一刀,怒声喝道:“到底下不下命令上工?”
  林忍痛大呼:“上工要总工会下令的!但今天既是这样,我们的头可断,工不可上的!”
  张复命砍一刀,此时鲜血溅地,林君遂晕,移时醒来,张狞笑道:“现在怎样?”
  林君切齿骂道:“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可怜一个好好的中国,就断送在你们这般混帐王八蛋的军阀走狗手里!”
  张等听了大怒,未待林君话完,立命枭首示众,一个轰轰烈烈的京汉总工会江岸分会委员长林祥谦君就此慷慨成仁了!
  林君死后,他的父亲妻室同至车站收殓,张厚生不许,且加威吓,彼乃归家拿斧一把,再至车站,对张说道:“如不许收尸,定以老命拚了!”张始不敢阻拦,天已夜半,工人家属始敢渐将受伤工人抬至车站医院,该院又不尽为医治,厂长且宣言医药费不为工人负责,故伤重者多即时殒命,轻者亦成残废,统计先后被害的:斩首者一人,当场枪毙者三十二人,重伤抬至医院毙命者四人,残废者三人,轻伤者无数,小贩二人,拾粪乡人某甲并遭殃及,皆中弹而亡。(下略)

  湖北全省工团联合会紧急电说:

  各报馆转各工团、各商会、各农会、各省省议会、各学生联合会、各团体暨各界同胞公鉴:京汉铁路工人于二月一日在郑州开总工会成立大会,乃民贼吴佩孚派遣军警任意将我工人之集会、行路、言论、居住、饮食种种自由,摧残殆尽。我京汉路工友三万余人为争生存,争人格,争约法上之自由,出于万不得已,乃有罢工之举。万恶军阀,不自省悟,不知忏悔,犹复电令萧耀南以武力压迫工人,萧狗竟于七日下午五时开拔全副武装之兵士千余名至江岸登陆,假约代表谈判,乃代表尚未出席,兵士立即包围工会开枪轰击,工人手无寸铁,任其屠杀,计刀杀四人,枪杀三十四人,中弹受伤命至垂危者,更不计数。事后反诬工人欲毁铁道,抢夺兵士枪枝,并以手枪射击军官种种罪名;又捏造事实谓有匪徒从中扰乱;又谓开枪格斗,当场互有伤亡;并谓夺获手枪多枝。此种骗赖诬妄之文告,不过淆乱人民之听闻,掩饰自己之罪过耳。殊不知当日之事,有目共睹,此种加罪之辞,其将谁欺?此万恶之吴贼、萧狗对于京汉铁路江岸工友残杀之实情也。昨今两日,迭接电告,谓京汉路长辛店之工友,亦被枪杀数百人;郑州百余人;其余如驻马店、广水等处,均各数十人。似此横蛮残酷,其肉尚足食乎?(下略)

湖北全省工团联合会叩


  江岸惨杀发生后,武汉劳动群众莫不义愤填膺,常用全省工团联合会名义发出总罢工命令,为京汉工人的后援。计自八日起宣布罢工的工团有粤汉路工,但不久即被军士挟制,强迫恢复工作;有汉阳钢铁厂工人,汉冶萍轮驳工人,后亦为军警围迫上工;有丹水池工人,宣布停工一日,以追悼江岸遇难工友;有扬子机器厂工人,后该工会被军警封闭,延至最后亦不得已而恢复工作。他如武汉电话工人,不许外出,遂不得逞。至此,潜在势力遂暂告蜷伏,但不稳状态,仍迭起不止。工团联合会一方面仍檄告该会所属各工人秘密组织以与军阀对抗,檄文哀感沉痛,大足显无产阶级革命的热忱。因此,人人知道湖北全省工友是要始终与军阀共命的了。檄云:

  亲爱的工友们!连日军阀官僚中外资本家怎样对付我们,想必大家都已知道了。大队军警枪杀三十四个江岸工友,在长辛店、郑州、广水、驻马店、信阳州等处亦遭同样的惨劫。(死伤人数,尚待确实调查)。将京汉总工会江岸分会委员长林祥谦等四工友枭首示众!封闭湖北全省工团联合会,京汉江岸分会,香烟厂工会等八处会所。用军队捆绑江岸工友、粤汉工友及汉阳钢铁厂工友上工。通电诬陷我们工人为匪徒。封闭真报及检查各报馆、各印刷局,无端逮捕本会法律顾问施洋先生,我们工友被杀者二百余人,被捕去一百余人,中外官厅同时戒严,军警密布断绝交通,如临大敌。这都是他们最近的德政呵!
  亲爱的工友们!我们从此明白了,军阀官僚中外资本家与我们是势不两立的仇人!如果他们还存在,我们是永远被他们残杀的。我们从此更明白了,我们只向军阀官僚、中外资本家要求或请愿是等于与虎谋皮!唯一的方法:只有用我们的力量打倒他们呀!京汉总工会成立大会受这样的摧残,京汉工人起而罢工要求,是不得已的举动,是必要采取的手段,我们湖北全省工友本阶级休戚相关之谊起而罢工援助,也是必要采取的手段,只可惜我们的实力还不够,我们的组织还不严密,所以使我们全体工友受偌大痛苦。我们的敌人既用这样大的压力对付我们,我们全体工友为保全元气以图报复起见,只好暂时忍痛上工。本联合会深知日昨各业工友因受敌人袭击痛哭流涕者不知凡几!切齿痛恨者不知凡几!愤不欲生者不知凡几!但本联合会极希望我亲爱工友镇静忍痛,不因此灰心,不因此出厂。须知吾人此时惟有忍痛在厂工作,才有报仇之日,才有打倒敌人之日,杀吾工界领袖林祥谦等之仇誓死必报!言论出版集会结社罢工之自由誓死必争!军阀官僚中外资本家誓死必打倒!惟知其此:所以我们要忍痛入厂工作才有以后的种种办法。我们的全省工团联合会,及所属各工会虽多被封禁,但是我们的心还没有死,本联合会的领袖及我各工会的领袖依然无恙,现在正在计划进行一切,我们已经派出代表到各处运动,要求全国各工团援助我们,而且这次运动是争集会结社自由之运动,不独是劳动阶级应该做的,也是各界应该都出死力做的,所以我们也要求各界援助我们,我们应立即鼓起勇气,继续大奋斗呀!我们亲爱的工友,从此还更应服从本联合会的命令,拥护本联合会,因为军阀官僚中外资本家残杀我们工友,本联合会便是出死力拥护我工友的。
  所有没有封禁的各分会仍然团结一致奋斗到底,如果军阀官僚再来封闭我们的工会,资本家再来破坏我们的工会,或开除各工友的领袖,各工会会员还要一样的和军阀官僚、中外资本家奋斗呀!所有已被封的各工会仍然要秘密组织起来,团结一致,选派代表到本联合会来,是为至要。然有已被封而不能秘密组织的,应该由有勇气的工友不管多少人(即使三四个人)暗中组织一个秘密的小团体,服从本联合会的命令。
  亲爱的工友们!军阀官僚资本家杀死我们这么多的弟兄,我们能够忘记么?封闭我们这么多的工会,我们能够忘记么?我们都是有血性的人,要是我们工友有一个人存在,我们这次不共戴天之仇是必报的!自由是必要争得的!仇人是必要打倒的!我们仍然团结便是报仇争得自由打倒敌人的不二法门!亲爱的工友,如果我们纪念我们的死者,如果我们纪念这次耻辱,我们如何能够灰心呢?我们如何能够不团结呢?我们如何能够不服从工团联合会的命令呢?
  我们只要自己能够振作不因以灰心;仍然结在一体,准有一天万恶的敌人,是会被我们打倒的。因为军阀官僚、中外资本家终归占极少数,如果我们百折不回团结起来,我们便能操得最后的胜利了!亲爱的工友们,我们从此互相誓约,我们宁可死,但是仇人是必要打倒的,自由是必要争得的,团结是更要拥护的呀!

湖北全省工团联合会二月十日


  此时萧耀南坐卧不安,张惶万状,武汉空气,非常恐怖,萧遂开一特别会议,决议宣布特别戒严,戒严令凡九条:

  (一)武汉三镇,应派军队全荷武装,执大令,轮流梭巡,如遇有碍治安之事,得随时干与;(二)凡通街要道,每晚应派武装军警,联络梭巡;(三)在此特别戒严期中,禁止人民自由开会;(四)关于妨碍治安之传单文字图画,得随时收禁;(五)关于拍发邮电,凡有关治安者,得随时扣留;(六)在此特别戒严期中,晚十二点钟,无点灯者,不准通行;(七)武汉夜渡,以十一点钟为限;(八)各旅馆不准收居无妥保者;(九)在此特别戒严期中,各工厂之工人,不准集合会议。

  此令一下,武汉市面,异常萧条,形势益趋严重,各租界召集义勇队防守,一时人心惶惶,若大祸之将至,但是这也不过是他们故意玩的把戏,萧耀南的意思,便是要借这个特别戒严的机会,屠戮他心目中的仇敌。后来通令缉捕工团领袖及有关系者如杨德甫、陈天等共十七人。

  先是律师施洋因曾为工联会法律顾问,萧耀南恨之入骨,于七日即将其逮捕,押之督军署。施为武汉劳动界领袖,年来尽力于劳动运动,毁家瘁身,毫无所惜。至使萧遂以运动罢工名义,于二月十五日上午七时戕之于武昌。萧既害施,复驱逐其夫人及幼子出境,其残暴无复人理,真禽兽之不若了。

其他各站


  辛店、郑州、江岸既同遭惨祸,各小站分会,其备受蹂躏,自不待说。保定分会执行委员长何立泉、白月耀则被曹锟捕去,处以极横蛮之站笼,五百余工会会员捕拿逃亡殆尽,工会财产被抄。高碑店工会干事二人及正定委员长康景星同日被捕,几遭枪毙,现已囚在保定陆军执法处。彰德工会办事人,亦先后入狱,否则逃亡在外,不能回去。信阳执行委员胡传道,因军警强迫开车,不允,竟被断去一臂,犹不屈,至今生死未卜。此外,新乡电报生赵密,亦与郑州五工友被捕往保定严刑拷打。偃城南北诸站受祸略同,惜尚未详细调查,不能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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