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卢那察尔斯基 -> 音乐的社会学问题(1927年)
序言
最近以来,艺术学受到了极大的注意,并且取得了显著的成绩。所谓艺术学,我指的是马克思主义的艺术学,这是真正能够阐明一切艺术理论问题的唯一科学。
马克思主义思想不可能绕开艺术来研究意识形态上层建筑的各种特点,这是马克思主义艺术学成长的原因。艺术是社会上的阶级斗争最鲜明、最丰富多彩和最动人的反映。艺术本身是人的思想和情感感受的出色记录,所以历史学家和社会学家都需要利用艺术。同时,利用作为社会生活生动反映的艺术资料,这本身也是一项十分细致的工作。艺术绝不是直接反映生活的镜子。艺术具有复杂的社会功能,实际生活总是通过一定阶级的世界观在社会上折射出来,而各阶级的世界观又总是通过个人表现出来,在这些个人身上都带有各阶级在社会中所占的特殊社会地位的烙印。然而,在十分精确地衡量所有这些折射的时候,我们在人类任何一种记录里,都难以找到正是像各种艺术领域所提供的如此雄辩有力的证据。
另一方面,艺术学不以社会学利益为转移,也不以马克思主义思想领域总的范围和不断扩大这一任务为转移。它吸引着一切珍惜艺术、生动地实现艺术和善于享受艺术的人的注意。只有了解艺术的根源、土壤以及它周围的气氛,才能充分地享受艺术。艺术如果脱离产生它的社会环境,便失去一大半价值和芬香;但是,只有用马克思主义方法论武装起来的人,才能理解任何一部与产生艺术的真正生活有深刻联系的艺术作品。
我们应当庆贺弗里切同志[1]写的《艺术社会学》一书的出现,这本书无疑是在马克思主义艺术学事业里向前迈出了有意义的一大步。我们在所有其他领域——也许,特别是在文学领域,——目前也正在取得重大的成就,并在很大程度上进行热烈的讨论,更加准确地规定了艺术学的范围、任务和方法。许多真正的同路人,越来越接近真正意义上的马克思主义者,这不能不叫人感到高兴。这些同路人对马克思主义方法论的实质有深刻的认识,在完成自己的任务时认真运用这种方法,并给我们带来了有关方面的丰富专业知识。
最后,在音乐学方面,我们现在也看到了用社会学方法论去征服它的这种迥非寻常的现象。当然,我所指的那些理论家,常常还是半马克思主义者,或者说,他们掌握的(也许,他们自己尚未发现)还不是完整的马克思主义方法论,而只是它的个别因素。但从历史文化观点去看待音乐,按照规律解释音乐的演变,并且把这种规律性同产生音乐的社会历史命运联系起来,这种尝试正是对马克思主义艺术学的宝贵贡献。
音乐在这方面乃是一种特别的珍品。一方面,就其概念而言,这门艺术是十分抽象的。奥利明斯基[2]说:“马赛曲作为一个音乐作品,共和制和君主制国家都同样喜欢它。但是,如果它的声乐部分用词唱出来,结果就会完全不同。”他是正确的。
音乐不表达明确的思想。音乐不产生准确的形象。所以就会觉得它的内在意义很难理解,也很难指出它的形式与社会相适应的问题。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因为,尽管音乐与用文字表达的它的内容相比,是非常一般和抽象的。因而对同一个音乐作品可以有几种完全不同的解释;而同时,音乐就其本身来说,又是非常具体的。谱写音乐的音乐家,往往自己本人也说不出想用它表达什么;但,他所寻找的所有那些音的组合,他给予自己作品的所有那些节奏形式,乃是没有什么不可以再现的。同时,不仅当这作品对它的时代具有典型意义,而且当它开始超越时代的情况时,那打着时代的烙印,就超出时代的框框进入另一个范围,因为音乐的前进步伐同样是由社会学的规律决定的。
所以说,这里展开的任务是十分不同寻常的。音乐家几乎是毫无例外地不自觉受着社会的影响,而且这种影响是十分强烈的,因为任何一个时代和任何一个阶级的音乐家,都在最鲜明不过地表达他们全部的美感风格,也可以说是表达他们生活的全部“节拍”。
引起读者注意的这本书是一本文集,其中有三篇文章是对音乐学方面几部重大著作的反应。
韦柏[3]当然不是马克思主义者,他研究个别社会问题时,却有时接近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分析韦柏论述音乐的书是很有趣的一件事。这位知识渊博、才华出众的人物曾论及社会生活的一切问题;但谁也不曾料到他会写一本专门论述音乐的书。我的文章[4]既谈到这本书的优点,也指出它的不足之处;无论如何,音乐社会学将来是会重视这本书的。
布茨科依[5]的书较少独创性,但从中可以看到我们的杰出音乐理论家勃·列·雅沃尔斯基[6]对待音乐的那种独特态度的痕迹。雅沃尔斯基尚未发表自己的著作,仅口头对自己的学生们讲过它的内容。布茨科依在很大程度上也是来自雅沃尔斯基流派。
第三篇文章评论另一位非常有趣的理论家伊·格列鲍夫(阿萨菲耶夫)[7]学派已发表的成就。
我觉得,这些文章肯定了这几部被提到的批判理论著作的优点,同时也指出了其中存在的错误以及说得不透彻的地方。我谨希望,这些看法对于从事音乐学研究的人不无俾益,同时使广大读者,特别是对马克思主义有兴趣的读者,对于马克思主义社会学在音乐这个与众不同的领域中的运用,有某些了解。
此外,我还把我关于音乐教育的讲话速记记录也收在这个集子里。我谈的不是研究理论社会学,而是实践社会学的问题,即从我们社会理论工作中的一般前提得出的结论。几乎所有的音乐家和听众都乐于接受这个讲话,这使我能大胆设想:讲话中表达的许多见解,实际上正在逐渐成为我们音乐培养方面的基本组成部分。
最后,本书还包括对音乐社会学的独立探讨。不过,我甚至不能称之为探讨。这与其说是评述斯克里雅宾和塔涅耶夫特点的草稿,我觉得也就是他们创作的最深刻处,无宁说是值得我们从社会学观点去进行研究。我确信,以一位丰富知识武装的音乐理论专家对这两位作曲家进行更为仔细的研究,——如果他在认识产生两位伟大作曲家的社会环境方面也具有足够的知识的话,——定会使它得出正确的结论。
我的《在音乐世界中》一书已在书籍市场出售,其中的探讨与今日这本文集中所收的文章相比,虽嫌肤浅,但却还是使音乐家们获得有效的方法。这就使我希望,对音乐社会学这一概念所包含的全部问题有兴趣的广大读者来说,这本文集也不是多余的。
莫斯科,1927年
注释:
[1] 弗拉基米尔·马克西蒙维奇·弗里切(1870-1929),文艺学家、艺术史学家,莫斯科大学教授。1926年发表《艺术社会学》一书,他反对文学和艺术中的资产阶级颓废流派,但他的体系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消极社会学的影响。卢那察尔斯基承认他的功绩,也多次批评了他的“庸俗社会学”。
[2] 奥利明斯基系米哈伊尔·斯切潘诺维奇·亚历山大洛夫(1863―1933)的笔名,批评家、政论家。
[3] 卡尔·韦柏(1864—1920)是德国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史学家、社会学家、哲学家。是企图以资产阶级的精神来“改造”马克思主义的资产阶级科学的代表之一。
[4] 指卢那察尔斯基《社会学方法在理论和音乐史方面的运用》一文中对马·韦帕《音乐的社会学和唯理论基础》一书的评论。
[5] 安郡多里·康斯坦季诺维奇·布茨科依(1892-1965)是音乐学家、作曲家,列宁格勒音乐学院教授。
[6] 勃·列·雅沃尔斯基(1876―1942)是钢琴家、作曲家、音乐学家和音乐活动家。是《听觉理论》一书的作者,此书1900―1920年其间开始以《调式节奏的理论》为名出版。1906年在莫斯科他是人民音乐学院的组织者之一,1917年又在基辅组织音乐学院,从1916年起在基辅国家音乐学院作为教师领导钢琴和作曲理论系,这学院是由一些杰出的苏联音乐活动家——里昂高维奇、科希奇基、韦莱夫金、斯克里浦琴斯卡娅等组成。自1921年雅沃尔斯基是国家教育会音乐方面的成员之一(某些时期是主席),他指导那尔库姆泊洛斯教育专业主要部门的音乐工作,他也是苏维埃音乐教育杂志的领导和基本撰稿人。同时是音乐文化的广大宣传者的最伟大组织人之一。1938年以后,他是莫斯科音乐学院的教授。
[7] 伊·格列鲍夫是勃·瓦·阿萨菲耶夫(1884—1949)的笔名。阿萨菲耶夫是音乐学家、作曲家、音乐活动家、教育家。苏联科学院院士。有研究俄国和西欧音乐史的著作多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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