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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六几和东荪
刘仁静
(1922年2月18日)
〔说明〕本文刊载于《先驱》第6号,1922年4月15日,署名:剑。
我很久不看《时事新报》了。前数日接着我的朋友重远先生由北京寄来一份二月六号的《时事新报》。拆开一看,劈头就见这一期社会主义研究上六几君的一篇文章,题目是很费解而意义又不明的“盲而且聋的主义者”,而论调又是从未庄阿Q(见三月份《晨报副刊》)学来的骂人的话。我们由此可以想见六几君“张脉愤兴”,“面红耳热”,“着急”,“啜泣”急不择言的神情了。
原来,使六几君如此悲哀而愤怒的便是我在《先驱》创刊号所写的几条杂感和仁任君的一篇评论了。他于怒目骂人之外,兼且申诉他所被人攻击之点,是对的并不错。我们试看他的答复的理由。
第一,他答复我的“请再去补习两年英文罢”一条。我请他再去补习两年英文,是说他不懂英文。不懂英文,是很平常的事,并且一个人过人之处只要一二点就够了,也不必做“一事不知儒者之耻”的样子,假不知以为知。像六几君会作几篇“新尚书”(这是新凯先生说的)写些这节与他节独立,上句与下句独立,不相连续的文字(这大概是因他反对集权和讲职能原理,工业自治的缘故罢)故卫生卖文者就是他的长处了,何必一定要冒充深通英文?他说他译的(Militarism)是武力主义而非武人主义,并归咎于排印者的排误。他又说他一时笔误的写(ist)为(ismsm)。我们很原谅他在别人指出以后如此的更正。武力主义自然是比武人主义好得多了。但是他说“俄国还不配称作军国主义,而国人对于军国主义四字又每等联想到德国和日本”。试问他写Militarism是否能使英国人或懂英文的人不联想到德国和日本的军国主义? Militarism是有两个不同的意义吗?还是只一个意义而由六几君武断的分成两个意义呢?假定有一人姓徐,六几君也姓徐,我译前者为Hsu而因为徐者慢也的意义译后者为(Delayer)(延宕者),那么就此地姓的“职能”说,我译得对吗?
我由此更可窥见六几君丝毫不懂得俄国,只是“鼓起嘴巴骂人”了。俄国现在所实行的正是如德国一样的军国主义。军国主义可由两点观察,第一由政治的和社会的方面,在这一层就要看什么阶级掌握政权。第二由组织方面观察,他是严厉的执行,义务的分配,精确的规定,相互的关系,无条件的绝对的使人服从和增加责任心的制度。第三阶级的军队是为屈服劳动者而用的,社会主义的军队便是解放和防卫工人的工具了。但是一部分的无条件的服从全部,是二者共同的。在这一点,俄国的军国主义正与德国的相同。至于一边主张侵略,一边主张解放工人,那是属于政治的原因,与Militarism无干,正犹枪炮自身不负侵略之责一样的了。六几君不懂这个,他自己在写这字时,同他写“沙主义者”一样,不过是聊以泄忿罢了,他何曾知道列宁不是沙主义者却主张军国主义呢?他又何曾理解军国主义的真义呢?
他译Revolutionary Prose-monger为革命的卖文者。为辩护他译得不错起见,他引了许多同样的字:Fish-money为鱼贩,Iron-money为铁商,是不错的。于是他“由此类推”的便译,News-monger为卖报者了。他尤其乖巧,简略去一个最习见而常用的一个字不举,Phrase-monger。依着类推的译法,那么他就要被译为卖俗语者了。真是世界上无物不可当商品卖了。原来“Monger这字不能独立使用,一定要另跟一个字”,他又常常用为轻蔑的意义Ina dPrecated ense。他用在物质名词以后固可当贩卖者解,轻视贩卖者,如(Fish-money),但在文坛中他就不是贩卖的意义而变成轻视一种咬文嚼字或无中生有的人了,(如Phrase-monger)。Precse-money和News-money(News的意义是新闻,不是新闻纸,这也应是“稍懂英文都能辨认”的)便属于后者。倘若照六几君的译法,译News-money为卖报者,密勒评论报有两句说话If Liaug is not guilty,Chang recommends severe punishment for news moneys,In this case the news-mongers were none other than Wu PeiFu and six yangtse Tuchunrs who sent telegams to Peking denouncing Liang as traitor(Vol.19,Noll,pp. 450.)。六几君,你能把news-monger译作卖报的吗?其实这些字的正当译法正不必找什么“密码字典”,只要略翻一翻威布士特大辞典和谦伯氏二十世纪字典即知。但如六几君另有所宗,而认以上二字典为“密码”,邪说,那就非我所敢知了。
他又辩护他的“无产阶级阿谀者”的译文,而说Flattery是名词而非形容词。以六几君的博晓英文,他也应知道英文字中有时也有名词代替形容词“职能”的事。那么Flattery放在无产阶级一字之前,为什么不可代替形容词?要照六几的译法,那么无产阶级是形容词,阿谀者是被形容的名词了。请问阿谀者的者字在哪里?Flattery便可以代替Flatterer的“职能”而使用吗?况且这名词根本不通。阿谀的意义照平常的解释是以一种不正当的态度,侍奉高位者,借求富贵权势的意思,无产阶级他是社会上最低的阶级,他既“无产”,又无权势可言,为他奔走谋利益的多是牺牲一切,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的人。如果可以说他是阿谀者,那么他的阿谀至少比跪在东荪、飘萍的脚前,当卫生的卖文者,分食他们由筵席上投下去的骨头,Cmrub,不敢指摘他们的坏处的人的阿谀有点不同了。也就是与平常解释的阿谀的意义有点不同了。
Flattery Proletariat 一字马克斯用在何处,我不知道,但他所指的必是一种下流的无产阶级Slum Proletariat 。平常资本家的私人雇佣属于此种。他有工厂无产阶级之客观的境遇,而无工厂无产阶级之自觉的精神,故以Slum Proletariat 名之。(参观考茨基的《阶级战争》。)六几君将他译作无产阶级阿谀者“那更笑掉我的牙齿了”。National可以译作全国的真是少见,因为他是一个Descriltive AdJectie(性质形容字)而他是一个Numerical(数目形容词),所以他只能为本国的,国家的,和国民的诸意义。即令他能作数目形容字用,而作全国解释,那么被他形容的何以是单数而非众数?未必英国资本主义进化到了资本集中在一人的手中的时代,所以全国的资本家就是一个资本家吗?像这样“稍懂英文都能辨认”的英文,六几不能懂得,被人纠正而仍不能懂得,“我怕补习两年还是太短罢了”!(因格尔斯的原书不在身边姑就常识推能如此。)
他又纠正我的杂感的第二条,他所持的证据有二。第一因格尔斯为《法兰西内乱》作的序言,第二马克斯抛弃无产阶级独裁的观念是在一八七五年以后(《哥达纲领》是一八七五年作的,前回杂感误写作一八七四年,特此更正)。第二项,他完全没有举出什么证据,大概马克斯是在阴间抛弃的罢!第一项他举出因格尔斯为马克斯的《法兰西内乱》作的序言的几句话:“……在一八四八年已经证明用强烈手段变化社会的状态的如何困难……少数的置身为无知的群众的指导者,并诉于强力使革命发生的时代已经是过去了,”以证明因格尔斯抛弃“无产阶级独裁”。那更要笑死人了!我要问问六几,你读过《法兰西内乱》一书没有?“抑只听说有这个书名?”因格尔斯的那篇序言是反对马克斯的那本书的中心思想么?还是对于他的那本书的思想加以补充的解释呢?以我所知道的,他确是补充的解释马克斯在那本书上所宣传的主张。至于以上的几句话,他不过是说的在一八四八年的情形罢了。在一八四八年以后数十年欧洲劳动者的教育组织都未十分完备,马克斯和因格尔斯当时已警告劳动阶级不要有革命的举动,要专培养实力。可见在那序言中的话不仅是晚年的思想。但这岂是因格尔斯永远的否认革命吗:像斯巴戈断章取义的选出因格尔斯的两句话,曲解成相反的意义,这在从前固有其例,(如Bondin在他的《马克斯学说理论的体系》第八章(?))所举的,因格尔斯在“反对丢村”一书中有一句话,亦被一班“学者”断章取义解释成相反的意思(但六几君亦“盲而且聋的”作人家的“应声虫”,却未免太不值得了。如若六几以因格尔斯在一八九四年的序言为抛弃无产阶级独裁的证据,那么我要告诉六几君,《哥达纲领批评》是在因格尔斯死前一二年(?)才发表,他还尊重的替那一封信(《哥达纲领批评》)作了一篇赞扬马克斯的导言呢!这也是因格尔斯抛弃马克斯主义的无产阶级独裁的观念了!
至于说“无产阶级独裁的观念马克斯早就在《共产党宣言》上早就明白地写着”。这话我实在莫名其妙。翻遍《共产党宣言》,也不见有Dictatorship一字(假定他所用的独裁是翻译的此字),他在何处明白地写着?我所知道的是他在那里说过无产阶级应组织成统治阶级(Organized As a Ruling Class),但他在一八七一年巴黎共产团的经验以后,他与因格尔斯共同作那书的序言时即说“《共产党宣言》中有一句话现在已不适用了,劳动阶级不仅要组织成统治阶级,而且要打破现在国家的组织”。(原文忘记,记其大意如此。)他在一八七五年才一定的坚决的主张“无产阶级独裁”。至于他在一八五二年写给美国朋友一封信用过“无产阶级独裁”一语,这话好像Beer在他的《马克斯的一生及其学说》中亦说过,总之他们在巴黎共产团前后在他们私信和述中用“无产阶级独裁”一语是常常的,但我们不引出的,是因他在那里还没有明了的解释无产阶级独裁的意义。而且我那杂感专注重在说明马克斯思想的进化,不重考据他的一半的著作说过几次无产阶级独裁,故只就普通的说。六几君偏要征引,马克斯在《哥达纲领批评》以前所说的话,这在他固然是炫他的“博学”,但“读过几本书有何稀奇”?读过几本书而专以做“新尚书”图私利为目的,那更是丢尽中国书生的丑罢了。
六几君问我读过考茨基的《无产阶级独裁》没有?啊,原来六几君的评山川均一文的第二段,是直接根据考茨基的《无产阶级独裁》了。这真是我意想不到的!因为我们反对俄国革命,我们自己必先有个立脚点,这立脚点不论是考茨基的,斯巴戈的或其他任何人的。但我们不能混合一切反对的人的立脚点而成自己的立脚点,甚至这些立脚点是互相矛盾亦不顾及。考茨基与斯巴戈虽同是反对俄国革命的人,但他们立脚点是不一样的,至少有社会主义中党与社会主义右党之分。融合他们二人的矛盾的反对论调(至少关于放弃无产阶级独裁的观念一层)在一齐,那不过证明自己毫无立脚点,只是一个更下流的机会主义者罢了。我当初以为他论无产阶级独裁与德莫克拉西的关系的话,是间接的得之他书,那么他的无知,他的矛盾,还因他没有读过原书可以饶恕。但他既读过考茨基的著作明知马克斯在一八七五年,在巴黎共产团失败之后还说过无产阶级独裁,同时他又引斯巴戈的话,说“马克斯对于无产阶级独裁的观念在一八七一年巴黎自治区失败以后已经完全抛去了。”好像马克斯是因巴黎共产团的失败而抛弃的。他只是脑筋昏乱,神经疯狂,不明是非的反对俄国罢了。
他对我的杂感的第三条的反驳,我始终看不懂他的意思。“但我殊不明白剑君所谓的小资产阶级的定义究是什么,很希望他有以语我。照一班无知者的解释,无是没有,产是财产,所谓无产者就是没有财产的人。这种解说通不通,明眼人自然知道,我也用不着多说。”看他由问小资产阶级的定义是什么转到解释无产阶级的定义已经是很稀奇的了。照他用“无知者”和“明眼人”二字又好像不承认那样的解释似的。但他马上接着“那么”两个字,硬由他的“无知者”的定义“由此类推”的说我的小资产阶级的定义是照那样的解释。他心理也可算屈折的了。他又接着说“肚子饱时高唱无产者专政,肚子饿时跑到资本所开的饭馆里吃饭可乎不可?”这话我更不懂他的意思是什么?他是骂的提倡者吗?那么肚子饱时提倡无产者专政,肚子饿时跑到资本家所开的饭馆里吃饭不改他的主张,又有什么罪恶?肚子饿时在资本家所开的饭馆吃饭,在现在资本主义一切品物都是商品化,都是私有的世界,当然如此。他只不受资本家豢养,因分食资本家筵席上掷的骨头而做资本主义的缓冲和社会主义的延宕者(So-cialist delayer)他就比一时译“伦理与唯物史观”,一时主张基尔特社会主义,因吃饭的缘故,把人格当商品卖的好得多了。就比那得人家的八十元之薪水而顽强的主张资本阶级专政反对无产阶级专政的好得多了,(凡不赞成无产阶级专政的,他即直接的或间接的赞成或默认第三阶级专政。因为现代社会中最有势力的只有这二大阶级,非彼即此,旁的阶级都是不关重要不能掌握政权的。)好在他说的是“觉得滑稽”的话,不是“尊重”的,他自己也不相信的,我们也不必研究了。
我们再看他“放尊重些”的话:“试问一时主张共产主义,一时在学校里教经济学原论,教现代国家的宪法,或者应教员的试验,一时做起资本主义的试卷来可乎不可”?六几君的答语当然是一可乎。看啊!六几君的人格也完全暴露在此了!一时人家饲养他,他就仰人家的鼻息翻译考茨基的著作,一时换了主子了,他又顺另一主子的意思宣传基尔特社会主义。他的生活令我们不能不想起娼妓的生活。娼妓以色事人,我们的六几君以“学”事人了。但六几君娼妓的人格,也就不打自招的写在我们面前了。
“何况基尔特社会主义和唯物史观还非完全冲突呢”!六几君像这样安慰自己。但我要问六几君你是不懂得唯物史观呢?抑只听说有这个名称?基尔特社会主义是工团主义与修正派社会主义的调和。他的哲学——假定他有哲学——是完全偷窃伯因斯坦的。他的历史观是不承认经济为决定其他生活的惟一原素,而认他只有一部分的势力。他亦反对阶级斗争,而以婚姻为喻,说提倡阶级争斗的,只是如那在法庭中看见离婚的簿据,遂断定自古的历史是离婚的历史的一样的粗率。(见彭铁的基尔特社会主义的历史观,原文忘记,记其大意如此。)由这二出发点的不同,他们的实现社会主义的策略Tactics,因而大异,(虽然他们的社会主义的理想是一样的)他们彼此的互相冲突,正有如小资产阶级罗素所诧异的,比对待他们的共同敌人还要剧烈。所以说唯物史观与基尔特社会主义并非完全冲突的,他只是“盲而且聋的”基尔特社会“主义者”罢了。
六几君问,小资产阶级的定义是什么?这在这里不关重要。小资产阶级所包含的,大部分是小商人农民小生产等事,但知道了小资产阶级是什么,都不见能知道小资产阶级的思想。而且小资产阶级的思想亦不限于小资产阶级。有一部分贵族(如巴枯宁,克鲁泡特金)他的地位虽是贵族阶级,然而他的思想却是小资阶级的思想。也有一部分工人,他的位置虽是无产阶级他的思想却是小资产阶级的思想。(如美国的劳动组合(A.F.L.)和英国的劳动党等。)思想不能纯依阶级划分的,也许一阶级的个人能感受着他一阶级的思想,正如人的生活不能绝不受其他阶级的生活的影响一样,但我们所说的是一阶级的流行的普通的思想。然则小资产阶级的思想的特征是什么?他的思想是常动摇的,常徘徊于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思想之间。因为小资产阶级他有变成资本阶级的可能,所以他有时是极强而有力的资本主义拥护者。(极端的例如农民的境遇虽极困苦,但他完全没有阶级觉悟。他宁流为乞丐饿殍,仍不反抗旧制度而为旧制度的拥护者。)但有时他又被资本主义自由竞争的压迫,使他的境遇愈沦于悲惨了,于是发生走于极端的革命主义而不能固定他们的思想,坚实他们的组织和训练。这样的革命主义的弱点,他的无力,他的天性使他变成奴性服从,麻木,幻想,甚至有时沉醉于第三阶级的流行的思想了。他毫无组织,不能实行,且常动摇于资本阶级无产阶级之间。当资本竞争不剧烈而有变成资本家的可能之时,他压迫劳动者比资本阶级还凶。但他当为资本主义所征服几流入无产阶级的时候,他反对资本主义比无产阶级都更极端了。所以小资产阶级的思想是动摇不定的Vacillatiugand Wavering,是常徘徊于无产阶级与资本阶级思想之间的。
知识阶级的思想亦是小资产阶级的思想。我所说的知识阶级是指一班具有改造社会的理想的人。他们虽怀抱有改造的理想但他们常与民众隔绝,故多不切实际的言论。他们因为不被压迫阶级,对于改造社会无切身的利害关系,所以平时尽多理论,对于实行都不免踌躇,逡巡怀疑起来了。(“不过”,“但是”,便是代表的知识阶级对于各问题的不决定,狐疑的灰色的态度。)他们的改造思想又多由知识,非由直觉得来,而知识又是常变动的,所以他们的思想和主张也不固定了。(附带的我要声明,这不过是说的一般的知识阶级。也有一部分知识阶级,他有坚强的意志实际的才能如无产阶级样的。如列宁马克斯等都受过大学教育,都是无产阶级的领袖。然有研究社会学的人当然只能以社会上普通的现象作考查的标准。)总之,知识阶级的思想与无产阶级的思想是正相反对的。虽同抱一类理想,但在久困于被压迫的环境的无产阶级便认他是实行的向导,猛勇坚决的依着他奋斗以达到最后的目的。而在一般的知识阶级他便是专为坐在安乐椅上,作智的手淫怀疑,推测,思索沮丧实行勇气的材料了。我前回杂感所举的,正是这一般麻木的依违于两大阶级间常变的无力的知识阶级。但我不幸把六几君包括在内。现在就他的“自白”看来,他不过是变相的娼妓,属于下流的无产阶级,Slum ploletariat罢了。
他又骂我们马克斯主义者是做马克斯的奴隶,和“抄袭他的断句片言,便自命是他们的私淑弟子,实无异于实行孔老先生席不正不坐,不彻姜食,不多食,一类的信条,便自命是圣人之徒……”我们是否抄袭他的断句片言,和这断句片言是否等于孔老先生的席不正不坐,不彻姜食,不多食一类的信条,他自己已替我们解答了。他如此亡命的支撑资本主义,直接跟着考茨基和斯巴戈“社会主义者”,间接跟着资本阶级,如此无情的攻击俄国,已足证明无产阶级专政不仅是孔老先生的席不正不坐……一类的信条了。他说“无产阶级独裁”在马克斯和尔格儿斯著作中散见了许多次,可见他不仅是“断句片言”了。虽然六几说那是“在他们重要著作中是没有的”然而在我们的“忠实的”六几君看来,那是他们底重要著作呢?不过是批评封建制度,和说资本主义有相当功绩,社会主义是必然的,(他们解释作不用奋斗不用革命不用流血的必然,但我想他们同时又反对马克斯这句话,而说他是命运决定主义者了!)一些话的著述罢了。总之马克斯解释过去的都是对的,都是重要的,但是预言将来和指示劳动阶级奋斗的方法的都是错的都是不重要的了。
他说我们是马克斯的奴隶,在一定意义之下我们自然乐于承受这种头衔。做一个主义的奴隶,(无论他是康有为,是列宁)总比机会主义好得多了,总比拜金主义好得多了。至于我们尊敬马克斯我们也不过如自然科学家等尊敬牛顿、达尔文一样。因为他们都是根据着科学的方法在各科学的领域中发现了很重要的法则,裨益人类的。在天文学中虽然有爱恩斯坦,在生物学中虽然有德佛黎根据着同样的科学方法证明牛顿和达尔文的错误。但在社会科学中我们不幸还没有寻着一个爱因斯坦和德佛黎。现在反对马克斯主义的人,都还是十九世纪反对赫胥黎的牧师,十六世纪反对加利略的愚昧的民众罢了。加利略在那时指着望远镜请那般反对的人看说“你们不信,你们可以自己来看”。但没有人比不愿看的还“盲”,和没有人比不愿听的还“聋”。他们永不看那望远镜,只是说那是异端邪术。现在马克斯主义在世界上遭逢着同样的命运。
一般资本主义的走狗和祭师Piust,中世纪的教皇和无知的民众一样,也不看马克斯的著作和听人家的警告,只是“盲而且聋的”,断章取义的毁谤马克斯主义的著作。我们不禁为社会科学的前途担忧了。
以上是答复六几君的“聋而盲的主义者”的大意,但还有几句话也在此附带的说一说。六几君说“山川均是我素所敬仰的老前辈”,这话我看了,我真浑身肉麻!读者还记得他的评山川均的那篇“小小文字”吗?他不是骂山川均还是奴性的心理吗?以他的“高尚的人格”,他愿意替奴才当奴才吗?啊,我记起他素所敬仰的敬仰起自何日了。我记得在《民国日报》“觉悟”上看过二段随感录,是在看了他那篇文章之后作的,大意说山川均在天皇万世一系之下,为解放民众的奴性而奋斗,而入狱,不能算是奴性的心理,只有那在天皇万世一系的帝国主义支配之下的徐世昌之下做社会主义延宕者而不求解放,那才真是奴性的心理,要大解放而特解放哩!大概他从那时起才敬仰山川均的了!
他又说“山川均的那一篇文章是他根据拉德茨苛的《社会主义的发展,从科学的到行动的》而来。世界上竟有一姓拉德茨苛著《社会主义的发展,从科学的到行动的》了!这发现,真是闻所未闻。六几君在这一篇与山川均的《由科学的社会主义到行动的社会主义渊源考》毫不相关的文章里而有这种“发现”,这自然是不世奇功。但为六几君着想为什么不等补习两年英文(或欧洲其他一国文字)以后再说?我所知道的是有一个卡尔·拉德克Karl Radek著过《社会主义的发展,从科学的到行动的》一小册子。却从未听说过有一位拉德茨苛著过同样的书。笔误一二个字和读错一二个音本不算什么事,但在六几君板出学者的面孔,好像马克斯主义通的样子,常常扯些与本题无关的话炫其所学的时候,我们为促其反省起见,“加以指导,不特是我们的权利而且是我们的义务了”。
还有东荪君对于我的“小资产阶级的思想”的批评,我看了真是“不笑也忍不住,笑又未免太挖苦。”我说小资产阶级的思想阻碍人类的进化,而举出罗素、萧伯纳等,我是说他们在社会科学中的范围是如此,并不对他们在其他学术中的功绩加以蔑视。就小资产阶级的思想一语也可看得出他说的只是属社会科学的范围的事,因为在旁的科学中不分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无产阶级的思想。但东荪君不问我批评得是否而说我“焚书坑儒愚黔首”,这正是朱谦之的因开明专制而联想到新式段祺瑞的一类的天真烂漫的思想了。他又说托罗次基的“恐怖主义与共产主义反对考茨基”是The Defence of Terrorism“真使我笑得肚子痛了。”托罗次基的那书是沿用考茨基的反对俄国的书的原名,外面又加以引号,表示是一种反话。他在那里对于反对俄国的各种论调加以驳击,而且说明俄国的各种建设。我有一个朋友称他的这本书与列宁的《国家与革命》和布哈林的《共产主义入门》为近代社会主义之三经典。他的这本著作被各国翻译(英国是The Communist出版)甚至英国的资本主义报纸《曼彻斯特卫报》亦不能不加以赞许。东荪君想系“只听说有这个书名”就辞文生意的另换一个名字,又说他是“公然承认暴政的必要”。(真是东方人的丑态毕露了,那又何苦呢?)至于将Renegade一字译为汉奸原因他中途变节和投降敌人的意思,东荪君笑得肚子痛,大概是因为与考茨基立在同一变节地位因此起了同情之心罢了。
我耗费《先驱》的大半页纸张和读者的时间与东荪、六几来辩论,我实在太觉无聊。在六几君自然是名利双收,乐此不疲。然而《先驱》放开他重要的文章不登,而打此无谓笔墨官司,实非《先驱》发刊本意,所以我决定以后如非极于主义有关,有须辩论的地方,为节省《先驱》篇幅和读者脑力起见,我恕不作无谓周旋了。
附白一,我养病在家,所带的书籍很少,此篇所引,都就记忆所及,如有错误,当俟以后更正,祈读者原谅。
附白二,关于小资产阶级的思想我还有未说完的意思,以后拟作《小资产阶级的思想的分析》和《学阀与劳动者》二文再详细讨论此问题。
附白三,本报创刊以来许多表同情于本报的人多有请本报对于六几君评山川均一文加以驳击者,本报以为那种七杂八凑,鹑衣百结毫无中心思想的文章,实无一驳之价值。听说我的朋友NT.君拟作《俄国革命之马克斯主义的基础》和《评修正派社会主义》二文,我只希望他早作成。
二二,二,十八,于湖北安陆。
感谢 先知在1917 整理及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