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列宁 -> 《列宁全集》 -> 第5卷
土地问题和“马克思的批评家”
五
“先进的现代小农户的繁荣”。
巴登的例子
[注:本文第5—9章发表在《教育》杂志上,并附有以下作者注:“这几篇论文是在1901年写成的。其中的第一部分曾于去年在敖德萨印成小册子出版(海燕出版社版)。第二部分是第一次发表。每篇论文都是比较独立和完整的。这几篇论文的总的题目就是探讨俄国著作界对马克思主义的批评。”——俄文版编者注]
布尔加柯夫先生在《开端》杂志(第1期第7页和第13页)上,大声疾呼:详细一点:详细一点!所有的“批评家”都在用数百种调子数百次地重复这一口号。
好吧,先生们,我们就来详细探讨一下吧。
你们用这个口号来攻击考茨基,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土地问题充满了无数互不联系的细节,对土地问题进行科学研究的首要任务,就是要概括地说明现代整个土地制度的发展情况。你们的口号只是掩饰你们的缺乏科学原则性,以及你们害怕任何完整严密的世界观的机会主义的心理。你们如果不是用伏罗希洛夫的态度对待考茨基的著作,你们本可以从中得到很多启示,可以知道应该怎样利用详细的材料,怎样整理这些材料。但是你们却不善于利用这些详细的材料,现在让我们用你们自己挑选的许多例子来证明这一点。
爱·大卫在伏罗希洛夫之流的先生们主编的《社会主义〈??〉月刊》(第3年卷(1899)第2期)上,发表了一篇反驳考茨基的文章,题为《农村的野蛮人》。在这篇文章里,爱·大卫扬扬得意地引证了最近出版的论述农民经济的“一部论据极其充分的、颇有价值的专题著作”,这就是莫里茨·黑希特(Hecht)的《巴登[81]哈尔特山区的三个村庄》(1895年莱比锡版)。赫茨立刻加以附和,跟着大卫重复了这部“杰出著作”中的某些数字(第68页;俄译本第164页),并且“竭力推荐”(第79页;俄译本第188页)大家阅读这部著作的原著或大卫的摘录。切尔诺夫先生急忙在《俄国财富》上转述了大卫和赫茨的言论,并且拿黑希特所描绘的“先进的现代小农户繁荣的鲜明图画”(第8期第206—209页)来反驳考茨基。
现在我们来看看黑希特的著作。
黑希特描写了距离卡尔斯鲁厄4—14公里的三个巴登村庄——哈格斯菲尔德村、布兰肯洛赫村和弗里德里希斯塔尔村。虽然那里的地块很小,每个业主只有1—3公顷土地,但是收成非常好,农民都过着富裕文明的生活。大卫(跟在他后面的还有切尔诺夫)拿这个地方的收成同德国的平均收成作了比较(以德制公担为单位,每公顷马铃薯产量是150—160比87.8;黑麦和小麦是20—23比10—13;干草是50—60比28.6),并且感慨地说:怎么样?请看,这就是“落后的小农”!我们的回答是,第一,这里没有对相同条件下的小农户和大农户作任何比较,因此拿这一点作为反驳考茨基的论据,是非常可笑的。更可笑的是,这位切尔诺夫先生在《俄国财富》第8期第229页上硬说“在考茨基迂腐的见解〈关于城市在农艺上剥削农村〉中,甚至夸大了资本主义的阴暗面”,然而在209页上为了反驳考茨基,却恰恰选了这样的村庄作例子,那里由于位置靠近城市而排除了这种资本主义对农业进步的障碍。资本主义使农村日益荒凉,使人口集中于城市,绝大多数农村人口因而丧失了大量的天然肥料,但是与此同时,极为少数的市郊农民却依靠他们位置的优越而获得特殊的利益,依靠多数人的贫困而发财致富。上面说的那些村庄有这样好的收成是不足为奇的,因为它们每年用41000马克向邻近三个城市(卡尔斯鲁厄、布鲁克扎尔、杜尔拉赫)的驻军购买厩肥,向城市污秽处理机关购买污水(黑希特的书第65页),而购买人造肥料只花了7000马克。[注:顺便说一句,切尔诺夫先生要《俄国财富》的读者相信,在这些村庄里,在地产的规模上并不存在“任何显著的差别”。但是,如果要求详细探讨不是他口头上说说的空话,那他就不会忘记,对于这些市郊农民来说,土地多少远没有肥料多少那样重要。而在这方面,差别是显著的。弗里德里希斯塔尔村虽然土地最少,但是那里的收成最高,农民也最富裕。在48000马克的肥料支出中,这个村占了28000马克,这个村共有土地258公顷,平均每公顷的肥料支出是108马克。在哈格斯菲尔德,平均每公顷的肥料支出只有30马克(12000∶397公顷),在布兰肯洛赫一共才11马克(8000∶736公顷)。]用具备这种条件的小农户的例子来反驳大农户的技术优越性,只能证明自己的无能。第二,从这个例子中,真的能看到象大卫及其追随者赫茨、切尔诺夫所说的“名副其实的小农”(echte undrechte Kleinbauern)吗?他们在这里只是拿地产的规模作为根据,这正好说明他们不会利用详细的资料。谁都知道,市郊农民的1俄亩土地,相当于偏僻地区农民的10俄亩土地,而且经营形式由于临近城市也有极大的改变。例如,在首府市郊的这些村庄中,土地最少然而最富庶的村庄要算弗里德里希斯塔尔村,那里的地价是9000—10000马克,为巴登平均地价(1938马克)的5倍,为东普鲁士边远地区地价的20来倍。可见,按生产规模(衡量农户规模的唯一准确的标志)来看,这根本不是什么“小”农。至于谈到他们的经营形式,我们看到,货币经济以及黑希特所特别强调的农业专门化,在这里已经发展到很高的程度。他们种植烟草(在弗里德里希斯塔尔占土地面积的45%),种植良种马铃薯(一部分留种,一部分供卡尔斯鲁厄的“贵族老爷”食用——黑希特的书第17页),向首府出售牛奶和黄油、仔猪和成猪,自己则买进粮食和干草。这里的农业完全具有商业性质,首府市郊的农民都是地道的小资产者。切尔诺夫先生如果真的研究过他从别人那里引来的详细资料,他也许会多少懂得一点农民的“小资产阶级性”(参看《俄国财富》第7期第163页)这个对他来说是深奥莫测的范畴。最滑稽的是,赫茨和切尔诺夫先生一方面声明自己不能理解为什么农民会起企业主的作用,为什么农民能一会儿以工人的身分出现,一会儿又以企业主的身分出现,但是另一方面,他们所引用的一部详细的研究性著作却直截了当地指出:“18世纪的农民,虽有8—10公顷的土地,却是农民〈“是农民”,切尔诺夫先生!〉,是体力劳动者;而19世纪的小农,虽有1—2公顷土地,却是脑力劳动者,是企业主、商人。”(黑希特的书第69页;参看第12页:“农村的业主成了商人和企业主”。黑体是黑希特用的)赫茨和切尔诺夫先生难道不正是用伏罗希洛夫的态度来“斥责”考茨基把农民和企业主混为一谈的吗?
“企业主”最明显的一个标志就是使用雇佣劳动。在那些引用黑希特著作的冒牌社会主义者中间,竟没有一个人对这个事实说过一句话,这是很能说明问题的。黑希特本人是一个极为典型、极为忠诚的小资产者,他对农民信仰宗教,对大公国当局“慈父般地关怀”农民,特别是对开办烹饪训练班这类“重大”措施感到欢欣鼓舞。因此,他自然要竭力掩盖这些事实,证明富人和穷人、农民和雇工、农民和工厂工人之间并不存在任何“社会鸿沟”。黑希特写道:“农业日工这一等级是不存在的。大多数农民都可以靠家里人的帮助耕种自己的土地;在这三个村庄里,只有少数人在收割或脱粒时需要借助别人的劳力;这样的农户,用当地的话来说,‘邀请’〈“bitten”〉一些男人或妇女(他们连想也没有想到把自己叫作“日工”)‘来帮忙’。”(第31页)在这三个村庄所有的业主中,只有少数人雇用日工,这是不奇怪的。因为我们将会看到,很多“业主”都是工厂工人。需要雇人的真正的农民究竟有多少,黑希特没有交代。他宁愿在他专门描述三个村庄(其中有一个村庄就是黑希特本人的出生地)的硕士论文(德文是博士论文)中,侈谈勤奋和节俭的崇高道德意义,而没有列举有关各类农民的确切的统计资料。(尽管如此,也许正因为如此,赫茨和大卫才这样赞扬黑希特的著作。)我们只知道,在离卡尔斯鲁厄最远(14公里)的弗里德里希斯塔尔这个最富足的、完全经营农业的村庄里,日工的工资最低。在弗里德里希斯塔尔,日工吃自己的饭;每天只挣2个马克;在哈格斯菲尔德(离卡尔斯鲁厄4公里,那里住的是工厂工人),每天挣3个马克。这就是使批评家们感到鼓舞的“名副其实的小农”“繁荣”的条件之一。黑希特告诉我们:“在这三个村庄里,主人和仆人〈Ge-sinde=既是仆人也是雇工〉之间还存在着纯粹宗法式的关系。‘主人’,也就是拥有3—4公顷土地的农民,用‘你’来称呼男女雇工,直呼他们的名字,而雇工则称农民为‘伯父’(Vetter),称农妇为‘伯母’(Base),对他们称呼‘您’……雇工同全家一起吃饭,被当作家里人一样。”(第93页)烟草业在这一地区极为发展,需要的人手也特别多,但是,关于雇佣劳动在烟草业中的意义,“论据极其充分的”黑希特却一字不提。不过,他多少还是提到了雇佣劳动,因此,就“详细探讨”的本领来说,这位忠诚的小资产者比起奉行“批判”社会主义的伏罗希洛夫之流,还是略胜一筹。
第三,人们援引黑希特的研究著作来驳斥农民过度劳动和吃不饱的事实。但是,批评家们在这里却宁愿对黑希特所指出的这类事实保持沉默。俄国的民粹派和西欧的资产阶级经济学家都拿“中等”农民这个概念来粉饰“农民”,现在,批评家们也得靠这个概念来帮忙了。“总的说来”,这三个村庄的农民都很富裕,但是就从黑希特这部论据极不充分的著作中也可以清楚地看出,在这方面必须分为三大类。约有四分之一(或30%)的业主(多数在弗里德里希斯塔尔村,少数来自布兰肯洛赫村)是富裕的小资产者,他们由于靠近首府而发财致富,他们经营盈利很高的牛奶业(每天出售10—20升牛奶)和烟草业(举一个例子,1.05公顷的烟叶可以卖1825马克),饲养生猪出售(在弗里德里希斯塔尔,1140个居民养猪497头;在布兰肯洛赫,1684个居民养猪445头;在哈格斯菲尔德,1273个居民养猪220头),等等。在这些为数很少的农户(其实,批评家们所赞美的“繁荣”景象,只有对它们说来才是完全适用的)中间,使用雇佣劳动无疑是很经常的。在其次一类农民(布兰肯洛赫的大多数农民都属于这一类)中间,繁荣景象就差得多了,他们施肥较少,收成较低,牲畜也比较少(把全部牲畜折合成大牲畜计算,在弗里德里希斯塔尔,258公顷土地共有599头牲畜;在布兰肯洛赫,736公顷土地共有842头牲畜;在哈格斯菲尔德,397公顷土地共有324头牲畜),家里有“陈设雅致的房间”的不多,远不是每天都能吃到肉,许多家庭都有这样的情况(我们俄国人对此是十分熟悉的):他们因急需用钱就在秋天卖粮,春天再买粮吃。[注:顺便说一下,黑希特说布兰肯洛赫在经济上的落后是由于自然经济占优势和存在村社的缘故,由于村社的存在,凡是年满32岁的人,“不管他懒惰也好,勤奋也好;节俭也好,不节俭也好”(第30页),都可以得到一小块土地(36公亩——Almendgut)。但是黑希特仍然反对分掉村社的土地,他说这是为布兰肯洛赫人数愈来愈多的年老的工厂工人设立的一种社会救济(Alters-versor gung)机构。]在这类农户中,重心正在不断地从农业转向工业,例如布兰肯洛赫已经有103个农民到卡尔斯鲁厄去当工厂工人了。这批农民加上哈格斯菲尔德几乎全村的居民,便构成了第三类农户(占农户总数的40—50%)。农业在这里已经是副业,主要由妇女从事。他们的生活水平虽然比布兰肯洛赫高些(由于受到首府的影响),但是贫困已经十分明显。他们把牛奶卖出去,自己却买回一些“更便宜的人造黄油”(第24页)。山羊的数目迅速增加:从1855年的9头增加到1893年的93头。黑希特写道:“山羊增加的原因只能是,原来的农户消失了,农民等级已经分化(Auflosung)成为一个拥有零星土地的农村工厂工人等级。”(第27页)顺便说几句,德国全国的山羊头数从1882年到1895年,也有了很大的增长:从240万头增加到310万头。这一点清楚地说明了布尔加柯夫先生之流和小资产阶级社会主义者“批评家”所赞颂的“殷实农民”的进步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多数工人步行3公里半到城里去上工,舍不得每星期花1马克(48戈比)的火车票钱。哈格斯菲尔德的300个工人中间,大约有150人甚至认为花40—50芬尼在“大众食堂”吃顿午饭也太贵,要家里人送饭去。黑希特说:“那些可怜的女人在11点钟准时把午饭装进饭盒,送到工厂去。”(第79页)至于女工,她们在工厂里同样要工作10小时,可是只拿到1.10—1.50马克(男工是2.50—2.70马克),实行计件工资时,能拿到1.70—2马克。“有些女工设法靠副业来补贴自己微簿的收入。在布兰肯洛赫,有4个女孩子在卡尔斯鲁厄纸厂做工,她们总是把纸带回家,在晚上糊纸口袋,每晚从8点到11点〈原文如此!〉可糊300个,才得45—50芬尼,以补贴白天的一点点工资,作为乘火车的费用。在哈格斯菲尔德,有些从少女时起就在工厂做工的妇女,在冬天的夜晚帮人擦银器,获得一点微薄的补助工资。”(第36页)黑希特感叹地说:“哈格斯菲尔德的工人有自己的家园不是靠帝国的法律,而是靠自己努力干活,他们有自己的小屋,不必同别人合住,还有一小块土地。但是比这些实际财产更重要得多的是,他们认识到这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勤奋得来的。哈格斯菲尔德的工人既是工厂工人,同时又是农民。凡是没有土地的人,至少也要租一些零星土地,以便利用空闲时间增加自己的收入。夏天,工厂7点钟‘才’开工〈“才”开工!〉,可是工人4点钟就起身,收拾一下自己的马铃薯地,或者喂一喂牲畜。他们晚上7点钟回家,他们该干些什么呢,尤其在夏天?他们在自己的地里再干一个或一个多小时。要知道,他们并不想靠土地得到高额的地租,只是想充分〈原文如此!〉利用自己的劳动力……”黑希特还讲了许多这种令人肉麻的话,他在自己著作的结尾写道:“小农和工厂工人,两者〈原文如此!〉都上升为中间等级,这不是由于人为的强制的办法,而是由于他们自己勤奋,努力干活,由于他们养成了高尚的道德。”[注:关于这种“高尚的道德”,黑希特还说了很多很多,他并不比布尔加柯夫先生逊色,也非常钦佩“冷静的婚姻政策”、“高度的勤奋”、“节俭”和“有节制”,甚至还引用了“一句有名的农民谚语”:“MansiehtnichtaufdieGoschen(d.h.Mund),sondernaufdieGroschen”,意译就是:“与其说是为了嘴巴,不如说是为了腰包。”基辅的大学教授布尔加柯夫先生曾经说农民农户(它既不需要地租,也不需要利润),是“对社会最有利的〈原文如此!〉农业组织”(布尔加柯夫的书第1卷第154页)。请读者把布尔加柯夫先生的“学说”同上面这句谚语比较一下吧。]
“巴登哈尔特山区的三个村庄,目前已经成为一个巨大的广泛的中间等级。”(黑体是黑希特用的)
黑希特说这样的话是不足为奇的,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最平庸的资产阶级辩护士。但是,有些人自命为社会主义者,招摇撞骗,比任何黑希特都更加热中于粉饰现实,把少数资产阶级的繁荣说成是普遍的进步,用“农业同工业结合”这个唬人的旧口号来掩盖大多数人的无产阶级化。象这样的人,应当把他们叫作什么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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