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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运动与公民运动
江亢虎
（1923年）
五四运动之年，余方留美未归。嗣后爱国运动、文化运动踵武而起，论者咸谓五四为少年中国之新元，而逐年纪念之。今年五四余适承苏州青年会约往演说公民运动，而上海 《新闻报》发行特刊，亦索余一言，辄就感想所及，约略陈之。
五四运动，学生运动也。誉之者曰，学生亦知爱国，中国前途一线希望于是乎在。毁之者则曰，学生辍课以嬉，婆娑于市，掷求学之岁月，开干政之恶例，乃至游行示威，暴动泄愤，学风之坏，学潮之兴，自五四始矣。
余以为两者之言皆仅知学生为学生，而不知所谓学生者，学生而外，尚有二重人格同时并在也。盖学生中除未成年人，固明明具有国家公民之资格。此国家公民之资格，不得以方为学生而剥夺之也。故以学生之资格而参与政治，不可也，以公民之资格而放弃参与政治之权，尤不可也。故学生既具此二重人格，即负此二重责任，一方当求学以尽学生之责任，一方当参预政治以尽公民之责任。不幸而此二重责任有冲突者，当随时随地随人随事，量其缓急而先后之，权其轻重而趋避之，夫言岂一端而已？
抑吾人之在社会中，又不仅此二重人格已也。有父母则有子之人格，有子女则有亲之人格，有夫若妻则有妻或夫之人格，有兄弟姊妹朋友则有兄弟姊妹朋友相互间之人格，此即中国所谓人伦也。我为某家之人，故对于某家有应尽之责任。同时我为某国之人，故对于某国亦有应尽之责任。同时我为世界之人，故对于世界亦有应尽之责任。此又中国修齐治平之说也。社会为多面的，复式的，一人亦同时具此多面的复式的各种关系。上焉者称物平施，交尽其道，不得已则牺牲小者以成就大者，牺牲大者以成就更大者，此人之度量所以相越远也。
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则舍鱼而取熊掌。忠孝不能两全，则移孝而作忠。当存亡绝续之交，苟一身有可资靖献者，则牺牲个人之学问，以成就国家之事业。虽然，语有之，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余亦曰，求真正爱国者，必于好学之青年，不容浮薄子弟滥出风头者妄以此为借口也。
故余以为五四运动非学生运动也，乃公民运动也，即公民中有一部为学生者以公民资格参预政治之运动也。故吾人不赞成学生以学生资格从事政治运动，而奖励学生以公民资格从事政治运动，尤希望学生以外全国成年人均以公民资格从事政治运动，吾人对于五四之观感当如此。
感谢 刘彦游 录入及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