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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社会党第二次联合会后宣言

江亢虎

(1912年11月)



  本党成立,瞬届周年,党员众多,支部林总。兹第二次联合大会,各代表修订规章,业经公决通过。而一部分党员抱无政府主义者,又一部分党员抱国家社会主义者,别谋独立,互相非难。甲派之宣言以为,社会党无国界,而本党明明有之。不知本党固明明规定其名义曰,社会党在中国所组织之团体,而任何国人,居留中国者,皆得为本党党员,是中国仅为标举本党所在地一名词而已,何得谓为有国界?又以为社会党反对政府,而本党明明不妨害之。不知本党固明明揭其宗旨曰,于不妨害国家存立范围内,主张纯粹社会主义,不妨害国家岂即不妨害政府乎?且果为无政府社会党,即应言无政府,不应仅言反对政府。政府有可反对者,普通国民皆可反对之,不必社会党,更不必无政府社会党也。此不能不为无政府主义派正告者。乙派之宣言以为,社会主义应以国家为本位,若纯粹社会主义,尤不应以国家为范围。不知本党宗旨,固以不妨害国家存立之事件为进行之范围,初曷尝有以国家为范围之说。至谓社会主义必以国家为本位,则本党期期不敢苟同。盖本党固认个人为社会之单纯分子,社会为个人之直接团体,质言之,即以个人为本位,而以社会即世界为范围者也。此不能不为国家社会主义派正告者。推两派之意,皆疑纯粹社会主义,必至妨害国家之存立。而本党则以为有一部分可以相容而并存,试即以党纲征之。共和非郅治之极轨也,而在今日实一切政治较善之制度。以不妨害国家存立故,特先赞同之,而由此一变至道。法律非制治清浊之原也,而为今日有国家时代所必不可废。以不妨害国家存立故,特先改良之,而由此以服从天然。租税应罢免也,而今日中央、地方之公共经济,将无以维持。以不妨害国家存立故,特先专征唯一之实地价税,而由此以达各尽所能各取所需之原则。军备应撤除也,而今日能保我不侵略人,不能禁人蹂躏我。以不妨害国家存立故,特先限制之,而由此以期同登极乐永庆升平之隆风。他如融化种界,破除世产,普及教育,奖励劳动,则皆丝毫不妨害于国家之存立,而实即纯粹社会主义之根本问题也。故非难者,但谓本党所主张之纯粹社会主义,因不妨害国家存立,而已牺牲其一部分,则本党亦承认无异言。若谓纯粹社会主义,与不妨害国家存立二言,全然绝对的相反。而主张纯粹社会主义,即无一事不须妨害国家之存立;不妨害国家之存立,即无一事可以主张纯粹社会主义。即主张纯粹社会主义者,除推倒国家外,更无一事之可行,则与本党之用意,颇有不符。但本党有内讼之言,为外人所不及指摘者二事。一、“纯粹”二字,语意囫囵。以目的言,则手挥五弦,目送飞鸿,非至个人自治世界大同,则本党之目的为未尽。以事实言,似乎有所顾忌,有所牵掣,不能一本纯粹之精神,放手做去。然尝远虑深思,周诹博采,生今日之时,处中国之地,欲社会主义纯乎其纯,惟有秘密结社则已。若谋鼓吹号召之便利,为明目张胆之施行,似舍此外,别无长策。天地有憾,莫可如何。一、“中国”二字,本就本党所在地而称之,唯本党除汉、满、蒙、回、藏疆域外,日本、暹罗、缅甸、夏威、金山、南洋群岛,皆已有支部之发生。似此二字已难概括,名实不副,毋宁取消。此同人意想所及亟待榷商者也。至于甲、乙两派,非皆本党之分子乎?向使一年以来,无本党为机关,此种议论,何由表见?此种团体,何由组织?则水源木本,薪尽火传,对于本党,皆极有亲密之关系,其事亦在本党规章所称以特别目的组成各种小团体中。且甲、乙两派诸君,非皆本党之党员乎?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途,事无足怪。所不解者,诸君一年以来入党之心理耳。当时既以十分热忱,对于本党之党纲而宣誓,兹党纲未改一字,而诸君忽然脱离。今日之脱离是,则昔日之入党非。昔日之入党是,则今日之脱离非。生死以之,言犹在耳。了解之谓何,信从之谓何,俯仰前尘,徘徊歧路,自崖而返,感慨系之。虽然,学术天下之公,人心不同如面,海枯石烂,公理常存。入主出奴,自由无碍。本党甚乐与两派诸君,从容讨论,务蕲至善之归;黾勉提携,借便众擎之举。前途万里,来日大难,愿各勉旃。兹特发其主张之本怀,致其勉励之诚意如此。至于不规则之论调,无意识之讥评,所不辩矣。

  后记:本党第二次联合会,召集于民国元年十月下旬,为成立一周年之纪念。各部代表到者近二百人,会议凡三日。时鉴于湘、鄂、京、津已事,行政官厅均以社会党妨害国家为借口。公议于规章中,特揭本党于不妨害国家存立范围内主张纯粹社会主义一条。而党员沙淦君、殷仁君反对之,各发宣言,别谋独立。殷君曾从余受东文,醉心政党,屡以为言。余尝劝令组织社会政党,自以羽毛未丰满为辞。及是虽声明脱离本党关系,而独立事卒不果行。沙君本部庶务干事也,缘事为同事张客公、张侠两君所弹劾,调查属实,谊当去职。张君等坚请宣布始末,余持重未发。(此事除当时知情者外,讫未宣布。)沙君乃先立赤帜,入室而操戈,假无政府主义,号召得十余人,仍袭名社会党,唯取消“中国”二字,所以破坏本党与余个人者,无所不用其极。本党党员有要求沙君改名无政府党或无治党,以免淆乱观听者。沙君不许,旋经中央政府通令禁止,本党介在嫌疑,横被殃及。盖后起之社会党,除上海机关外,别无支部,其党员亦仅仅二三十人。而本党各支部各党员,乃处处告急,人人自危。幸而事白,所失已多。不幸则公共事业个人身家,悉供无价值之牺牲,而社会主义非唯无由实行,乃至不能鼓吹,嘻其酷已。一年以来,本党事变纷集,交涉频烦,而进步屯邅,团体涣散,谁为为之,可胜叹惜。惟本党及余个人,对于后起之社会党及沙君,始终无反唇相稽之事。张客公君告余,沙君近来良心发现,悔悟前非。而后起之社会党人,亦皆不慊于沙君曩者所为,而亟思与本党相携手。归斯受之,本党固极所欢迎者也。至不妨害国家存立范围内主张纯粹社会主义一条,意虽可通,语颇费解。尝见日本社会党原订规章有云:本党于不违反国法内,主张社会主义。本党或授〔援〕其例而改其词曰:本党主张世界社会主义,但以不违反中华民国国法为断。似较为直捷了当也,当俟下次联合会时提出之。又本党称“中国社会党”者,其定义为社会党在中国之团体。且以社会党乃万国共同之事业,非一国专有之名词。故特标举“中国”二字,以示地方之区域,如中国红十字会、中国基督教青年会,皆其例也。惟除对外交涉正式文件外,通称皆略为“社会党”,相沿久矣。乃后起之社会党,竟以取消“中国”二字者,翘异于人,不啻强吾人以养成“中国社会党”五字连称之习惯。然此习惯既猝难养成,且鄙意又以为无事必须养成。以语其同,则同居中国,同是社会党人;以语其异,则同居中国,而信仰自由,趋向各戾。同是社会党人,而流品复杂,程度悬殊,不必以“中国”二字之有无为识别也。有真知者,当韪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