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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某君书论社会党与女子参政事

江亢虎

(1912年9月)



  大示诵悉。中国女子参政之议,发起于本党女党员,而不佞实为最初原动之人。惟因系别一问题,故不以本党名义行之。且女子参政同盟会成立以来,不佞亦遂不复预谋其事。盖人贵自立,理无所俎。虽有险阻艰难,正将假此为女子养成相当之能力与必要之经验,以作将来参政之预备。此要求时代所必经之阶梯,其成败利钝,尚非今日所能逆见。若不佞者,题前则首为之倡道,题后则退处于赞成,其地位固应如是,无所谓始勤而终懈者也。女子参政之可否,兹姑不赘言。至来书反覆周详,以为社会党与女子参政事不相并。综其大意,括以两端:一则社会主义以无治为归,不应从事政治,以自乱其宗旨;一则女子清洁高贵,尤不应使之从事政治,以自秽其人格。第一义至难言矣。社会党人之主张,亦各有不同,可大别为二。甲派者曰:社会主义之目的在无治,即其手段亦不当应用政治。凡应用政治之社会党人,不唯理论所不许,即于事实亦难行。其结果惟有同化于政治之腐败而已。此近于无政府社会主义。乙派者曰:社会主义之目的,在使政治日趋于美备,而政治所赋与之幸福均平,其手段亦必自政治各机关入手,期于综揽三权,以推行顜若画一之制度。此近于国家社会主义。两派绝对的反对者也。将是乙而非甲乎,则政治罪恶一语,已成不可讳之事实。欧美各国社会党人之应用政治者,其现状有足令人寒心。以此欲达吾人向上之目的,诚不可知之数已。将是甲而非乙乎,则无政治即无系统,无契约,无机关。如此之世界,试以吾人设身处地思之,能安居乎?能进化乎?吾人虽深信无治为最高尚之理想,然无治以前,其手续如何,无治以后,其变象如何,无论何人,不能悬断。是绝对的无治,实尚在怀疑时代也。鄙见窃谓,政治性质,当分两种:一种曰官治,一曰国家政治,如军备、关税等,此于吾人有直接的损害者也;一种曰自治,一曰地方政治,如教育、实业等,此于吾人有直接的利益者也。两种性质既迥殊,则吾人处分之方法亦大异。凡关于官治者,应极力逐渐缩其范围,弱其势力,采消极主义,以求其简单。凡关于自治者,应极力逐渐扩其范围,厚其势力,采积极主义,以求其完密。此说于甲、乙两派,或能调剂而折中乎?总之从事政治者,不得谓为自乱其宗旨,盖宗旨固自有真也。第二义矫枉过正,尤为谬解。女子诚不较男子污辱,然亦何至独为清洁?女子诚不较男子卑贱,然亦何至独为高贵?若谓女子特别清洁高贵,是以神圣视女子,或如小说家贾宝玉心理,以玩物视女子,而皆不以普通正当之人类视女子,是不平等耳,非社会党人之言也。况政治是否秽物,本尚无定评。就如极端社会主义家之说,认政治为秽物,必更认金钱为秽物矣。然则女子不应参政,将并不应用钱。政治金钱之权利,皆垄断于污辱卑贱之男子,彼清洁高贵之女子,惟有餐风饮露调脂傅粉,长为画中人而已。岂理也哉?故不问政治是秽物非秽物,女子要当援利益均沾机会平等之义,向男子分此一杯羹。迨公认政治为不祥为无用,则同时脱离之毁弃之可耳。若在今日,甚非其时,女子不必独清,男子亦不容专利也。总之,从事政治者,不得谓为自秽其人格,盖人格本无偏重也。至于唐、吴、林、沈诸君,固以社会党人兼参政会干事,然其平日行谊及此次要求手段之正当与否,又是一事,无关本旨。恕不缕陈,统惟谅鉴。

  后记:右文系在长沙时作。时女子参政会员要求议院,激烈过甚。某君盖持无政府主义者,自沪来书,颇归罪于始作俑者。因草此报之。书中第一义,尝译告俄国无政府党人史特孟君,极辱推许,并谓:无政府实无强权之意,非无机关织之意。若免关税,撤军备,专从事于教育与实业,则教育与实业之机关组织,必更繁密完美。而政府者,不啻公司之经理,学校之教师,无强权即无罪恶矣。意与余全同,窃自信为无政府之正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