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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来改变这个世界:工人阶级还是大众?
(英)克里斯·哈曼(Chris Harman)
2004年
工力 编译
说明:在当前国际社会主义运动处于低潮的情况下,西方有些学者认为时代变了,工人阶级已不是革命主体。克里斯·哈曼在美网站www.zmag.org(2004年5月6日)上以《工人阶级和大众》为题撰文,从重点分析当前西方工人阶级的构成着手,说明全球工人阶级在壮大成长,其历史地位是哈特和耐格里等学者认定的“大众”或任何其他社会力量所无法取代的。该文主要内容如下。
一、以“大众”取代工人阶级历史地位的思潮
自从热那亚事件和“9·11”事件以来,世界各地社会运动面临的问题已不仅仅是反对现存的制度,而是如何战胜这个制度。改变这个世界不仅是可能的而且是必要的。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改变这个世界的动力是工人阶级,但这个观点在20世纪80年代受到了许多人的质疑。
安德烈·高兹写了一本书,书名就是《别了,工人阶级》。意大利的自治主义思想家们认为工人是工作有保障、地位优越的群体,他们已经割断了同“真正的”无产阶级的关系。过去搬弄马克思主义词句的学院人士现在坚持认为性别及族群是和阶级一样重要的概念,甚至更为重要,而且这些概念的重要地位也将被其他身份取代。反资本主义的运动使许多在其他方面观点迥异的人都认为能向现制度挑战的是那些参与“身份政治”的为数众多的零散的群体,没有人再把工人阶级放在中心位置。其中如娜奥米·克莱恩在《无品牌》一书中认为,经济全球化的发展决定性地削弱了工人阶级的力量。哈特和耐格里在他们的《帝国》一书中则认为,“过去可以把无产阶级归类为产业工人阶级,其典型形象是大型工厂的男工……今天,这样的工人阶级已经从视野中消失了。它仍然存在,但它在资本主义经济中的特殊地位已被取代了……”他们由此认为“大众”才是改变这个世界的动力,“大众”就像五彩缤纷的彩虹,是时下多种多样的零散的身份群体结成的联盟。然而关于“大众”的论述却是该书最薄弱的一个环节。尽管如此,这个观点在意大利和拉美的激进派中很有影响。
二、工人阶级队伍在扩大,结构有变化
1.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工人阶级的状况
上个世纪最后25年,资本主义发生了许多变化,其中比较突出的是有些国家,如英国曾在60年代叱咤风云的矿工、钢铁工人和造船工人实际上已经消失了,整个制造业的工人减少了一半。但事实证明工人阶级的中心地位和重要性并未因此受到影响。
美国产业工人人数从1900年的1100万增至1950年的将近2100万,1971年的2600万和1998年的3100万。即1998年美国产业工人人数为1900年的近3倍。由于同期内美国的就业人口大量增长,所以产业工人的比重下降,但这绝不是产业工人消失了。耐格里和哈特对此的解释是:“由美国、英国和加拿大牵头,出现了一种服务经济模式,在这种模式中工业部门的岗位急剧减少,服务部门的岗位相应地增加。”日本的数字证明他们的论点不能成立。在1950—1971年间,日本的工业劳动力翻了一番还多;1971年至1998年又增加了约13%。
诚然,有相当一部分重要发达国家的工业部门就业岗位在1971年至1998年期间急剧减少,如英国减少1/3、法国减少1/4以上、比利时减少1/3以上。但这不能说明产业工人阶级在所有地方都消失了。就发达工业国家整体而言,1998年的工业工作岗位比1951年增加了2500万个,比1971年只减少740万个。那么比老的工业部门就业增长更快的是哪些新的经济部门呢?哈特和耐格里声称:“这些部门的特征是知识、信息、情感和交流在其中起关键作用。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后工业经济是信息经济……由于后现代进程,一切生产活动都趋于生产各种门类的服务,趋于信息化。”
然而对“服务业”进行分析可以看出其中大多数岗位的劳动的例行公事化、单调,完全同传统的体力劳动岗位一模一样,如仓储、保安、档案、计算机终端输入、呼叫中心、商店收款台、快餐售货台等等的工作都是如此。以英国为例,2001年9月“销售、旅游、餐饮”业的工作岗位有670万个,“运输和传媒”业有179万个,邮政和电讯业有40万个,垃圾处理及“清洁服务”业有29.3万个,洗衣干洗及理发等有17.5万个,医院疗养所等的工作岗位有130.7万个。以上这些门类的服务将近占全部“服务”就业的60%。另一方面,2000年春季,英国有85.5万人从事与信息技术有关的职业,这就是说,在新技术发展的高峰时期这类工作岗位也只占全部劳动力的3%!再看2001年的美国,与服务有关的职业共有10300万个,其中包括1800万日常的纯体力“服务职业”,如“家政服务”、“保安服务”、“食品服务”、“清洁和建筑物服务”、“个人服务”;还有1800万个日常的文职岗位,以及675万售货员岗位。这些工作岗位的工资和劳动条件基本上同许多“体力”劳动岗位一样——其特点是(虽然实行灵活工时制)规定严格的上下班时间,遭受经理人员的欺凌,不断进行工作评估以及计件工资制。同时至少有4200万“服务部门工人”从事日常白领工作或体力职业。有人说现在已进入“后福特主义”时代,更准确地说这是把福特主义普及到包括零售业和快餐业,甚至还力图把这种操作方式强行推广到教学和护理等部门,这也就是为什么近二三十年来这些部门频频发生工会行动和罢工的原因。再看2000年的欧洲,有工作的人口总计15900万人,其中83%是雇员,17%是自雇者,二者的比例同1995年一样。20世纪90年代上半期雇员中的“不稳定就业”虽大量增加,但1995年至2000年期间长期工作岗位同非长期工作岗位之间的比例基本没有变化:长期82%,非长期18%。有18%的不稳定就业这个比例诚然太高,但不等于所有的工作都要变成临时性工作,然而耐格里和哈特却宣称:“整个劳动人口都越来越处于不稳定就业之中。”这种观点是同那种认为工作岗位不断从发达国家流向第三世界国家的观点联系着的。这也是《无品牌》和《帝国》两书中的观点。但实际情况则如鲍勃·罗斯霍恩指出的那样,从所有发达国家流出的全部工作岗位仅约600万个,占总数的2%。
2.世界工人阶级的状况
就全世界工人阶级的情况而言,目前有两种趋势。其一是上世纪末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已渗透到全世界的每一角落,其表现之一是大规模城镇化。城镇人口在世界人口中的比重从1975年的37%上升至1995年的45%,预测到2015年将占发展中国家人口的49%。伴随城镇化快速发展的是较低速度的工资劳动人口的增长。据迪翁·菲尔默1995年的测算,在全球25亿非家务劳动力中,1/5在工业、1/3在服务业、2/5在农业。这三个经济部门中有许多劳动力不是工人而是自雇者,他们在农业中更多。菲尔默的结论是,全球受雇佣的劳动力总数约为88000万,自雇的劳动力在农村约10亿(绝大多数为农民),在工业及服务业为48000万。但这种计算方法忽略了大量农民在不同程度上参加了工资劳动的事实——如在农民人数最多的国家中国,每年约有1亿至1.5亿农民进城务工。另据调查,根据15个发展中国家最近统计,从事非农业劳动的农村劳动力占农村劳动力的30%至40%,而且这个比重还在上升。所以比较接近实际的全球就业状况应是工资劳动者、完全自雇者(主要是农民)和半工人各占1/3。
其二是全球范围内的就业发展不平衡。部分国家的工资就业水平实际下降,大部分国家则上升,但其趋势是非正规就业的增长快于正规部门的就业增长。在20世纪80年代即所谓的“失去的十年”中,拉丁美洲非农业的就业劳动力从1980年的6800万增至1992年的10300万,同期内“大企业”的雇员只从3000万增至3200万。非农业就业中的非正规就业和小企业就业在1980年共占40%,到1990年升至53%。
这些数字有力地说明,工人阶级没有消失,而是其内部构成发生了变化。
3.对工人阶级的警示
在工人阶级发展壮大的同时,居于工人阶级和统治阶级之间的中间阶层也在发展。“新中产阶级”对许多白领工人有影响,小雇主和自雇者则对城市工人群众有影响,特别是对那些不能稳定就业而不时挣扎着自谋生路的人们有影响。例如印度1983年的纺织工人大罢工以及其他大罢工赢得了经济发达城市如孟买市居民的支持,但在罢工失败后却形成了右翼的印度教湿婆神军党(ShivSena),他们控制了贫困人口中的广大阶层。英国在20世纪80年代出现过类似情况,在工人运动遭受挫败后小资产阶级中的撒切尔思想在许多工人中产生了影响。阿根廷在20世纪90年代初期也出现过同样现象。
说到大众,往往出现互相对立的大众。一种是倾向于左翼的采取集体行动的大众,另一种则是倾向于右翼的种族主义的和个人行动的大众。在欧洲,随着危机的深化已可看到这方面的迹象,一方面是反资本主义的运动、新的防御性的罢工以及反战运动等等,另一方面是新的极右运动的兴起。说反资本主义运动和反战运动是一些“大众”的运动也不无道理,因为其成员来自三教九流,背景各异,这是历来所有新出现的社会运动的共同特点:英国19世纪80年代再度出现的社会主义运动是如此,20世纪60年代晚期的运动是如此,现在的运动也是如此。
这种“大众”的运动存在两个弱点。一是它缺乏权力,兴起时犹如火箭气冲霄汉,但随后乏力时坠下如枯枝。二是所有由各种不对称力量组成的运动在初期往往由拥有相对优越的社会地位的力量当仁不让地占据支配地位。目前的反资本主义运动的情况就是如此,它的主要人物都是中产阶级的中年人,而且主要是白人。
为克服这些弱点,必须特别强调工人的重要性,但关于“大众”的议论模糊了对这个问题的认识。去年在阿根廷和当前在委内瑞拉的对抗中,关键问题都是需要工人的深度参与。在这方面应该汲取葡萄牙在1975年的教训。
感谢 希哲 录入及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