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波格丹诺夫
What is Karl Marx?
什么是卡尔·马克思？
亚·波格丹诺夫（Alexander Bogdanov）
1913年
译者：闲汉
他去世了那么久……但“死”这个字却仍然奇怪地不属于他的名字。他就像其他任何一个人在接下来一样，基本上只剩下一件事——他的事业。而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一个人在自己身后留下如此巨大的遗产。
这种遗产是理念、组织、生活的榜样。
这思想……他改变了政治经济学、历史学和整个社会科学领域，他赋予哲学以新的灵魂。不仅是他的朋友，就连他的敌人也在一次又一次地借鉴他丰富的思想和知识，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还将继续这样做。这一切基于一个统一的活生生的理念。这个理念就其自身来说是非常简单的，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它的重要性。
在马克思之前的三个半世纪，生活着一位卑微的天文学家，他叫尼古拉·哥白尼。他也改变了当时的科学，他也有一个简单的想法，这个想法和马克思的想法非常相似。
古代天文学家尽职尽责地观察天象，研究行星的运动，看到它们被一种深邃、优雅和不可改变的规律所支配，他们试图向别人表达和解释。但在这里他们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困惑。行星在恒星间的运动时而慢时而快。有时它们似乎停了下来，转了一圈，然后又向着原来的方向走去；过了几个月和几天，它们又出现在原来的地方，整个过程又开始了。必须创造新的复杂理论，使每个星球都有自己的领域，有自己的轨道，与其他轨道一起旋转，等等。但困惑的情况依然存在，计算也极难完成。
哥白尼有了一个想法：也许一切事物之所以如此复杂和混乱，是因为我们从地球上看它？如果我们换个角度，试着（当然只是心理上的）从太阳看一切呢？当他这样做的时候，发现一切都很简单明了：包括地球在内的行星都在以圆形而非曲折的轨道运动，而太阳就是它们的中心。在哥白尼之前，这一切之所以不清楚，是因为大家都认为地球是不动的，它自身的运动与其他行星的运动相混淆。于是，一种新的天文学诞生了，它向大家解释了天空的活动。
在马克思以前，资产阶级科学家们看待和研究社会生活，自然是从自己在这个社会中的地位出发，从不生产任何东西的阶级的角度，从征服和利用他人劳动的角度出发。但是，从这个角度看，并不是什么都能看清，许多事物都是以扭曲的形式出现的，许多生活的运动都变得混乱不堪，无法正确理解。
马克思做了什么？他改变了视角。他从生产者的角度看社会，从工人阶级的角度看社会，结果一切都大不相同。结果发现，社会的生活和发展中心就在那里，这就是“太阳”，人类、群体和阶级的方式和运动都依赖于这个“太阳”。
马克思不是一个工人；但他能够通过他的思想力量充分理解工人的地位。而且他发现，随着这种转变，一切事物立即改变了它的轮廓和形式。事物的原因和力量以一种从旧的观点看不出来的方式展现在人们的眼前。现实、真理，甚至事物的日常表象都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不同的东西，而且往往是与以前相反的东西。
是的，连事物在我们看来的样子都变了! 对于一个资本家来说，还有什么比他养活工人更明显的呢？他不是给工人提供工作和工资吗？但是对于工人来说，他们是用自己的劳动养活资本家的人，这一点再明显不过了。而马克思在讨论剩余价值的时候，证明了第一种观点是一种错觉，这种错觉的表象类似于我们日常认为的太阳绕着地球转，但与之相反的第二种观点才是真理。
马克思发现，人的一切思想和感情都因这些人所属的阶级，即因其在生产关系中的地位不同而得到不同的指导和形成。兴趣、习惯和经验不同，就会得出不同的结论。对一个阶级来说是合理的东西，对另一个阶级来说却是荒谬的，反之，对一个阶级来说是公正、合法、正常的东西，对另一个阶级来说却是不公正和滥用权力。在一个阶级看来是自由的东西，在另一个阶级看来却是奴役。一个阶级的理想引起另一个阶级的恐怖和厌恶。
马克思曾这样总结过“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出自<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译者注）。或者说，换句话说，思想、愿望和理想是由经济状况决定的。正是在这一思想的帮助下，他对社会科学和哲学进行了改造。正是在这一思想的基础上，他创立了关于阶级斗争及其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的伟大学说。他研究了这一发展的道路，说明了这一发展的方向，说明了哪个阶级将建立新的生产组织，这一组织将是什么样的，它将如何结束阶级的分化及其长期斗争。
马克思不是工人。但正是在工人阶级中，这位伟大的导师找到了思想的立足点，这种观点使他能够深入现实，帮助他发现自己的思想。这个思想的实质就是劳动无产阶级的自我意识。这就是为什么马克思比其他任何思想家更属于无产阶级的原因。
他作为伟大的组织者也属于无产阶级。他把无产阶级的思想变为了强大的组织工具。从他与恩格斯共同撰写的著名宣言中号召全世界团结起来的话，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十六年。而活生生的回音还在继续越来越响亮地重复着这些话，传到了地球最遥远的角落。在东方和西方，在这一宣言的口号下，形成了庞大的组织；而且这些组织速度越来越快地聚集力量，不断壮大，势不可挡，历史的雪崩形成了。
作为组织者的马克思的命运是悲惨的，因为它充满了辉煌的胜利，但也充满了沉重的失败。残酷的命运没有一次不毁掉他以巨大努力为代价建立起来的东西。作为一个真正的组织者，他没有在困难面前失去勇气。他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和条件，以比以前更大的决心和范围再次开始他的工作。他在1848年革命时期在德国建立的组织在反动的压力下分崩离析。马克思发现自己被流放到了异国他乡。但多年过去了，他和他的同志们一起建立了一个国际工人协会，并依靠他强大的说服能力领导了它的工作。结果这个组织的时机还没有到来。起初，它不断发展和扩大，但后来人们发现，它试图把太过不同的因素联合起来。工人无产阶级是团结和同志式纪律的人民，他们不能和无政府主义者相处，因为无政府主义者在某些情况下是在资本的打击下正在消亡着的苦恼的小资产阶级的一部分，在另一些情况下则是与生产没有联系的、没有受到参加生产的充分教育的无产阶级。无政府主义者分裂了这个组织，而它很快就死了。
它是马克思最喜欢的孩子……他当然不怀疑它还会东山再起，但他没有机会看到了。他在此事发生的六年前去世了。
的确，他确实看到了社会民主党和其他年轻的工人政党，在同样的思想鼓舞下，如何在德国和其他国家成长。但是，如果他得知他为之付出了那么多的世界性组织将再次崛起，并比以前扩大几十倍，它将在某一时刻从思想上联系起二千五百多万人，他会多么高兴啊。但他没有得到这个幸福的机会……
马克思是人类的一个榜样，也就是说，是一个工人和战士的榜样。劳动和斗争构成了他的生活，正如它们构成了工人阶级的生活一样。而他的生活就像贯穿他生命中的旗帜一样纯洁。
在马克思身上体现了一种新的类型，它把创造性的思想和创造性的实践融为一个不可分割的和谐整体。而在这一点上，他是属于新世界的。
与马克思同时，还生活着另一位科学界的伟人，资产阶级社会的另一个儿子，查尔斯·达尔文。当达尔文作出关于生物种类起源的发现时，马克思立即理解和领会了这场科学革命的意义。后来马克思把他最伟大的著作《资本论》送给达尔文时，就表明了这种理解。但达尔文从来没有去读它。无产阶级世界的天才能够理解资产阶级文化的天才，而不是相反。
对马克思来说，没有任何知识领域是陌生的。他研究一切，他的不懈的头脑对一切都感兴趣。而在这一点上，他是无产阶级最亲密的亲属。一个工人没有太多的空闲时间，但他什么都想知道：他用双手克服的自然界的阻力，他在其中战斗的社会，以及他在其中寻找人生方向的科学领域。
马克思的天才是工人阶级的灵魂，他在19世纪最强大的头脑中反映出自己并认识了自己。
原文链接：https://www.versobooks.com/blogs/1951-what-is-karl-mar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