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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宁进天堂的故事
巴金
（1931年3月）
〔说明〕本文刊载于《星洲日报二周年纪念刊》，1931年3月。后收入于毛一波著《樱花时节》，上海新时代书局1931年7月出版。
据说在某一个地方正流行着这样的一个故事。但这传闻是否可靠，我就不得而知，而且连这地方究竟是什么地方，我也不曾探听明白。不边它既然传到了我的耳边，我就应该本着“有闻必录”的精神把它写下来，至于考证的功夫还是留给博士们去做罢。
这个故事的开始是这样的：列宁闭着眼睛离开了“社会主义苏维埃联邦共和国”以后，便向着天堂的大门走去，看看走进了两扇青色的大门，他的心里真是高兴得很。他想“我到底也要进天堂了！”他站在门前用手把门敲了三下。
白发老头子圣彼得开了门，用他的昏花的老眼把列宁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下。
“你名叫什么？”白胡子盖着的口里吐出这一句问话。
列宁踌躇了一下，立刻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屋梆德弥尔，伊里奇，邬利安诺甫”。因为他以为在天堂里谁都不应该用假名，而且既然不会再过亡命生活，当然也用不着什么假名了，所以他就说出了他的真姓名。
“吾底……米儿……乌骨……鸡……？……？我不知道这个人！”圣彼得的耳朵里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冗长的怪名字，他摇摇头表示不纳这无名小卒的样子。
“尼古拉，列宁”，列宁着了急，就说出了这个假名。如果他的口音稍微不准确一点，那么，圣彼得的年老不大管事的耳朵里也许会误听为“涅灵”，那就不要紧了，不幸他的口音太准确了，圣彼得听得清清楚楚。
“列宁？去罢！天堂里没有你的住处。……快到地狱里去！……”圣彼得在颤巍巍地说出了这几句话之后，就惊慌地把列宁推了出去，马上关上了门。
列宁如今是立在天堂的大门外。
这是他完全料不到的事，但又有什么办法能使圣彼得再给他打开天堂之门呢？这时候。什么演说，煽动方法，以及枪炮都没有用了。圣彼得舒舒服服地在天堂里，天堂的大门外只有他一人。
在到了计穷的时候，列宁只得闷闷不乐地转身向着地狱走去了。
他如今是立两扇红色的大门的前面了，他轻轻敲了三下。
一个小鬼开了门，恭而敬地请列宁进去。列宁刚走了两步，便叫一声：“同志。”
“同志？什么同志？你是谁？”小鬼第一次听见“同志”〔这〕一个称呼，觉得很奇怪，便停住脚问。
“我是列宁！”
小鬼立刻起了恐慌，连忙向他行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礼，央求道：“列宁先生，请先生到别的地方去罢，敞处是地狱，容不下先生这样大的人物。这里面到处都是火焰，先生再一来发火，我们小鬼可不都会被烧死吗？”
听了这样的话，列宁很觉得难为情，只得红着脸离开了地狱。从此他便彿徊于天地交界的地方。他本是一个善于等待机会的人。
幸而不久，一个提着大皮包的犹太商人慢慢地走来了。他看列宁，知道是一个同乡，便高兴地过来和列宁作乡谈。
“老乡，你在干什么？”
“没有干什么。我在想法子。”列宁便把他的遭遇告诉了他。
“那么，你还想再到天堂里去呢？还是到地狱里去呢？”犹太商人问。
“自然到天堂里去，而且加尔马克思先生也在那里呵！”
“加尔马克思是什么？我可不知道。”
“你不知道加尔马克思？他的《资本》是全世界闻名的。”
列宁所谓的《资本》是指马克思那三卷大著Das Kapital。然而在犹太商人的耳边听来，《资本》就是“资本”罢了。有了“资本”，总是有办法的。“资本”两字触动了犹太商人的灵机，他望了望他自己的皮包，便含笑向列宁说：“老乡，你如果肯听我的吩咐，我有法可可以使你进天堂的。”
“只要能进天堂，什么话我都可以听从。”列宁说。
犹太商人打开了大皮包，向列宁说：“那么请先生进这里来。”
几分钟以后，犹太商人便在天堂的大门口了。列宁是睡在他的大皮包里。
开门的依旧是圣彼得。他看见犹太商人手里重得几乎提不起的皮包，便突然发了一句问：“这里面是什么东西？打开来看看！”
这一问可吓坏了皮包里面的列宁，他想：“槽了，天堂是进去不成了。”
然而聪明的犹太商人却不慌不忙地和圣彼得打招呼。他不答复他的问话，反而问道：
“请问这里有一位加尔马克思先生吗？”
“有的。”圣人这样地回答。
“他留下了不少的‘资本’在世间，我现在给他送‘利息’来，皮包里面放的就是利息。”
听见了“利息”的字眼，圣人的心也就软了。“好，进去罢。”
列宁就这样地躲在皮包里进了天堂。
他如今还和平地在天堂来生活着，不过他已取消了列宁这假名，而用着伊里奇这真姓名了，所以如今中国人译列宁的著作时，都不再署列宁字样，而改为伊里奇了。
本文大意是从一篇叫做“Kiel Lenin Alvenis la Paradizon”脱胎来的。
感谢 先知在1917 收集、录入及校对